断世界市场的方法是,如果一个国家自己努力建设工业,英国人可以提供全套的设备甚至技术支持。但是如果一个国家想介入世界市场,用产品来和英国货自由竞争,那英国人就会出手阻拦了。美国人提出列强在中国“门户开放利益共享”,就是希望自己能够在中国这个大市场上分一杯羹。
美国商品的廉价冲击直接引发了中国对外国货的强烈反抗,美国人也很头痛。现在这个一个天大的馅饼要掉下来,美国代表的眼神立刻变得如同看到了猎物的白头鹰般锐利。
“陈先生,我不能不提醒您,是您强烈要求贸易平衡的。”美国代表的话很有警示意义。
陈克很清楚美国代表想问的其实是“根据地有这么多钱么”他的回答同样明确,“这是一笔很大的生意,所以我们也会尽量提升我们大宗商品的出口能力。在这点上,我方的态度始终没有改变。”
“我们认为您需要其他更多的工厂和设备,现在这笔投资实在是有些过大。大家都知道,贵方需要扩大汉阳钢铁厂的生产规模”美国代表劝说道。
“呵呵,贵国立国之后采用的工业标准与其他国家不一样。我要是在现有的工业基础上购买贵国的配套产品,螺丝钉都不通用。我们这次想新建的钢铁厂,位置也未必在汉阳。整套的引进贵国的设备,您不觉得这对大家都有利么而且这个工厂建成之后,我们还有一个更大的技术合作想与贵方进行。如果没有这次的合作,我不认为我空口白牙的说未来的合作,贵方会轻而易举的相信我。”
“到底是什么合作”美国代表来了兴趣。
“需要高温高压设备的化工工业,只能暂时说这么多。”陈克笑道。他想和美国人合作合成氨开发,合成氨对中国的重要性根本不用强调。这不仅仅是肥料问题,几年后一战这场可怕的工业化战争一开,对于炸药的需求是海量的。英国人之所以一战前认为德国佬坚持不了多久,就是因为英国人认为德国人弄不到足够的火药。结果德国人搞出了合成氨,彻底解决了硝基火药的来源。反倒是英国人与法国人的火药供应出了问题。
不过高温高压设备这玩意只能靠进口,与其让英法知道这个秘密,还不如和搅屎棍美国人合作。最初的合成氨生产线对于催化剂没有概念,陈克根本不想把这个秘密泄漏出去。用了有效的催化剂之后,陈克的合成氨设备可以低温低压不少,他连怎么给美国人下套都想好了。
“陈先生,您这么大的策划到底是一时起意呢还是真的准备干”美国代表虽然不知道陈克对未来的策划,对当前面临的问题则是有极大的敏感。
陈克笑道:“我们马上就要开始修铁路,铁轨也好,火车也好,很多设备都要采购,但是我们没钱,也没有什么可抵押的资产。我们自己造的东西质量的确没有贵国好,但是好在不用花硬通货进口啊。等我们以后有钱了,我们自然会扩大对外进口。现在这个阶段,我们只能把钱投到有限的领域里头来。”
美国代表自然不懂“集中力量办大事”这个社会主义国家的概念,不过人民党身为叛匪肯定没钱。陈克这种实实在在的贸易平衡不是什么商业恶行。谈判的方向随即就向这个大单子倾斜过去。
莫道前路无知己五十三争夺与重组五
诺贝尔奖的事情在中国很快就传开了,外国人是以一种“奇闻”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的。一个中国人以不可辩驳的表现证明其在科学界的实力,这在1909年的世界的确是件很神奇的事情。大部分认为陈克只是运气好,更多的人则对陈克的出身充满了兴趣。陈克熟练的应用各种化学方程式,足以证明他是在欧美大学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但是这么一个人却籍籍无名,甚至最后成了一个叛军头子。这让陈克的形象在欧美各国不经意的被塑造成了一种“现代罗宾汉”的印象。
美国记者对陈克的兴趣极大,数量庞大,直抵屋顶的各种形状古怪的玻璃器皿中沸腾流动着各种色彩斑斓的未知液体,一个身兼叛军头子的化学家在这魔幻梦魇般的实验室中眯缝着细长的眼睛,在脑海中创造出各种匪夷所思的奇思妙想。这完全符合了美国人对神秘东方的想象。
约翰弗莱明就是希望能把这样的中国领导人陈克报道给美国读者的一个人。他在天津下船的时候是10月,弗莱明记者知道中国召开了第一次立宪会议,这可是件大事。而且弗莱明认为陈克极有可能会出现在这次会议上。所以他一头就扎进了采访当中。
“中国人,特别是中国官员好像自出生起就对新闻有一种天生的反对,本来是公开的立宪会议,所有官员对此都保持了沉默,仿佛每个人都藏着无与伦比的秘密。对于记者,他们都采取一种避之不及的态度。不仅仅是官员,各省派遣的议员先生们也都有同样的举动。我很怀疑,他们在制定宪法之后,会不会也将其深深的藏进地下的金库,永远不给别人看”
“人民党虽然身为叛军,依旧派遣了自己的代表前来参加会议。这次代表会议以十万人中推选一人的比例,普遍估计,人民党控制的地区中人口在三千万到四千万之间。超过了现在全美国人口的三分之一。本该有三十名代表的人民党代表团仅仅有三名观察员。三名代表出身非常令人惊讶,他们都曾经是满清的官员,甚至是很重要的官员。严复先生有整整二十年都是中国最早的海军学院北洋海军学院的院长。冯煦先生曾经是安徽当地的高官,相当于美国的州财政部长。尚远先生一度是冯煦先生的部下,在人民党最初举起叛旗的地区担任地方最高行政长官。人民党派遣这三个人前来,很可能是想表示他们”
“几乎所有的官员与议员们都对人民党的三名代表表现出极大的畏惧。而满清内阁也在人民党代表抵达北京的当日正式宣布,释放人民党领袖陈克的岳父全家。这些人是因为身为叛军家属,由已故的慈禧太后下令抓进监狱的。据说当时处决他们的命令已经下达,却因为慈禧太后的意外死亡,这些命令没有传递到刽子手那里,他们才得以保全性命,这实在是很不幸却又很幸运的一家人”
“议会会议不允许旁听,无论怎么申请和寻找帮助都无法得到机会”
立宪会议开始,所有人都要向皇宫方向跪拜。严复、冯煦、尚远大模大样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周围一群跪倒磕头的人。这局面实在是令人尴尬。主持会议的袁世凯当时就后悔了,可策划议会开幕的时候百密一疏,偏偏就忘记了人民党不可能跪拜的事情,现在又没人敢把人民党代表给撵出去。袁世凯毕竟是有心胸,他也不管这些代表会怎么看待此事。反正背黑锅的事情袁世凯干多了,陈克是袁世凯遇到的最能帮袁世凯利益考虑的人,真的背了这么点子黑锅,袁世凯倒是心甘情愿。
一众议员从地上爬起来,只见三位人民党代表冷着脸坐在位置上,如同皇帝般蔑视着议员们。大家心里头立刻生出一股又羞又恼的情绪。这三个人都是以前满清的臣子,严复和冯煦就不说了,两人本来地位就颇高,学识也是众所周知,大部分议员及不上两人。尚远一个三十多岁的县令,平素里籍籍无名。能来参加全国立宪会议的那个不是高官名士,现在风头还在尚远之下。每个来参与会议的议员心里头都憋着一股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