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问问,我是怎么想的”
她的手一僵,若无其事的放下,冷笑道,“笑话,我若明知道你想错了,难道还眼睁睁看着你错下去,而不拉你一把”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刘盈针锋相对道,“母后你就一定是对的么”
“那么,”吕后冷下声音来,“陛下是在怪我了”
“儿子不敢怪母后。”刘盈木然揖道,“只是儿子要母后知道,”
他顿了顿,慢慢道,“母后杀了如意的同时,也就亲手杀掉儿子心中地母后。”
“你,”吕雉浑身颤抖,指着立在殿下的亲儿,暴怒道,“这就是你想对母后说的”
刘盈失神不答。
“你给我滚,”吕雉喝道,转过身不再看他。
他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站在长信殿门之下,刘盈回过头来,面色惨淡,再看一眼母亲站在殿上的背影,悠然间,想起幼年时乡野间的往事。
那时候他才六岁,赤着足在田埂间玩耍,不觉误了时辰,于是母亲出来寻他。
乡野间的记忆,早已在他登上帝位之后,渐渐淡去。此时看着母亲穿着太后庄严地礼服背影,竟然无端的又浮现在心头,清晰仿佛昨日。
“陛下。”长骝侯在殿外,胆战心惊的看着刘盈甩袖从内大步走出来。
“回未央宫。”刘盈道,面无表情。
他低低应了个“诺”字,大气都不敢喘,天子銮驾上前迅速,伺候着皇帝上了辇车。
接连未央长乐两宫的复道之上,燃着庭炬。经过庭炬的时候,刘盈喊了一声,“停车。”
他看着火光,出了一会儿神。
“陛下,”长骝在一边,小心的问道,“您这是”
他微微一笑,从怀中抽出那份黜赵王为邯郸侯的诏书,扔进火光之中。
竹简高高的抛出一条弧线,落在火中。蓬地一声燃烧起来。
“走吧。”
他想起那一日如意刚刚回来,他们同登宫车,也是从长乐往未央,那时候,光方好,那时候,如意的面容鲜活。
那个玲珑如玉地男孩子就这么在他身边悄无声息地死掉了。刘盈打了个冷战,他一力要护他。却最终护不住他。
“陛下,到了。”长骝轻轻禀道。
夜色中,许久之后,他轻轻嗯了一声,举步下来,“长骝,”他吩咐道。“你让人去查清楚,当日赵王遇害,是谁报的信,又是谁执地鸩酒。”
他的眸色一片发寒,长骝轻轻地打了个冷颤,低首应道,“诺。”
汉惠帝元年夏,以诸侯王礼葬赵王如意于蓝田。谥隐,是为赵隐王。
杨力士趾高气扬的走过东市大街,他如今身家已有千贯,说起话来底气也粗了些,走进琼阳食肆,腆着肚子吩咐小二道。“最好地酒菜,给我上上来。”
忽听得身后有人问道,“你就是杨力士么”
他诧异回头,笑道,“正是本人,你们是”
话音未落。来人一声冷笑,他只觉得脑后一痛,就失去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手足俱被缚住,他发现自己口中塞着麻布。不得出声。似乎是蜷在一辆前行中的辎车中,车轮碌碌作响。外面依稀可以听见人潮之声。
过了一会儿,人声稀少起来,又走了小半刻路,这才停下,车门哐当一声被掀开,皂衣人冷着一张脸将他提溜出来,扔在地下,四周早已远离官道,荒郊野地,草树相接,想来来人已是将他带到了横门之外。
玄色丝履从一边走过来,停在他的面前,绣纹精致,来人端详了他甚久,清冷言道,“将他身上的绳子解了。”
口中的麻布被取出来,杨力士终于出了一口气,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可知道我可是太后的人,敢这般对我,不要小命了”
那人微微一笑,旋即复平唇角,“便知道你是太后地人,才请你来这儿的。”
他森然问道,“我只问你一句话,赵王饮的鸩酒,是你亲手灌下去的么”
杨力士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他惊疑抬首,端详面前少年,玄衣少年十七八岁年纪,气质温秀斯文,却偏偏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气势与杀意,凤目斜挑,竟与前些日子自己在长乐宫匆匆一瞥的吕太后有数分相似。
他的牙齿上下交颤,咯咯作响。
他已经能猜出来人究竟是谁了。
“是或者不是”
杨力士忽然疯了似的叩首,“陛下绕命,陛下饶命,小地只是奉了太后的意思,本心没有要加害赵王的。”
刘盈目佌欲裂,一脚踹在他胸口,怒斥道,“不过是小小宫奴,竟敢谋害大汉诸侯王,以下犯上,以奴欺主,其罪当诛。”
他那一脚毫无留情,力气很重,杨力士被他踹的仆倒在地,生生扑出一口鲜血来,不敢擦拭,连连求饶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小人不是存心的。”
刘盈扶着身边树木,大口大口的喘息,想起浴池中如意惨死地面目,只觉心中惊涛骇浪要将自己掀翻过去,不能平息。
“陛下,”长骝立于他身后,眸色同情,轻轻问道,“请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