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实在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纵然是扁鹊在世,只怕也无法医治了”
刘盈静默在原地,待了良久,方问道,“那母后还有多少时日”
钟太医不敢抬头,“太后已然病入膏肓,臣竭尽所能,用尽药石,当能延寿三月。若邀天之幸,或可延至半年”
刘盈挥手道,“你下去吧”神色灰默。
钟太医应道,“诺”低头倒退出椒房殿,方舒了一口气,忙匆匆赶回长乐宫。
未央宫夜色如水,刘盈独自一人立在高台之上,神色冷硬,月光在他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犹如一座雕像,冰冷哀伤。
张嫣托着一盏青陶茶盏过来,低低唤道,“持已。”
刘盈没有回头,忽然开口道,“小时候,阿翁总是不着家,我的记忆里是阿娘和阿姐把我带大的。阿娘虽性子坚毅果决,但待我这个儿子,当真是呕心沥血到了极处”声音怆然。
张嫣心中难受,哀然道,“持已,你别这样子”
刘盈恍若充耳不闻,继续道,“朕本自觉侍奉母后算得孝顺,但临到头来,竟发现这些年来,朕常常违逆母后心意,实在不能说是一个好儿子。”
“持已,”张嫣扑到刘盈身上,从身后拥着丈夫,眼泪滚滚而下,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最怕的是亲不在。至少现在阿婆还在啊持已与其此时便伤感哀毁,不若抓紧在阿婆最后的日子好好的侍奉在她病榻前啊你这般哀毁,莫说阿嫣做妻子的,母后若知道了,也会舍不得的”
刘盈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回头看着妻子,“阿嫣,朕打算开年策封桐子为皇太子。”
张嫣望了丈夫一眼,垂下头去,声音哽咽,“陛下是大汉之君,阿嫣的夫君,桐子的阿翁,你既然已经决定了,我和桐子都听你的就是了”
中元八年冬十月,上命左相国周勃为策封使,于未央前殿策立皇次子刘颐为皇太子。
壬寅日,长安文武百官,宗室侯爵身着朝服,于前殿廷中依位次站立,谒者引路,乳娘温娘惶然抱着未满周岁的皇次子来到御座殿下,北面而立。周相国当皇太子西北,东面立,宣读策封皇次子刘颐为大汉皇太子的策书。
“於戏,朕承祖考,躬亲仁义,体行圣德今有皇次子颐,中宫所出,人品贵重,身肖朕躬,策为皇太子,保国艾民,可不敬与大汉千秋”
中常侍韩长骝持皇太子玺授太子,由谒者代受。温娘抱着太子行礼三公九卿升阶上殿,齐声贺拜道,“臣等恭贺陛下策立皇太子,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因皇太子策立故,刘盈大赦天下。
张皇后坐在椒房殿正殿之中,听着不远处前殿传来众臣山呼恭贺之声,心情一片奇异淡漠。
中宫将行及贴身伺候的女官俱都喜形于色,齐声拜道,“恭喜皇后娘娘”
张嫣道,“起来吧”
她起身,行到殿前,正逢温娘抱着刚刚策立皇太子的刘颐回来。张嫣吩咐道,“将太子交给我吧”
温娘屈膝,诚惶诚恐的将太子递给张皇后。
张嫣看着怀中的桐子。
桐子身着织室特别赶制的皇太子裳服,一双漆黑的眸子左右张望,分外活泼。经过适才前殿一长串策封礼仪,尚未觉得疲倦,忽然闻到阿娘身上熟悉的味道,顿时开心起来,“啊”,“啊”叫唤,伸手揽着张嫣,十分眷恋。
张嫣微笑道,“桐子,从今儿开始,你就是大汉的皇太子了,你开心不开心”
桐子还没有满一周岁,哪里懂得阿娘深奥的话语,发出咯咯的笑声,在阿娘脸上胡乱的亲着,将濡湿的口水映在张嫣的面颊上。
张嫣抿唇微笑,抱着年幼的皇太子走出椒房殿,未央宫中所有的黄门宫女俱都跪拜下去,口中称道,“奴婢拜见皇后娘娘拜见皇太子”
那个自后世穿越到大汉时空的少女,从风雨飘摇的赵国翁主,到如今的中宫皇后,走过了十八年的时光。这些年来,她曾徒具虚名无所依仗,也曾受尽君王宠爱,曾灰心丧意离开这座宫廷,也曾运维筹谋遣走掖庭嫔御制定新的宫规,直到今日,自己所出的儿子被刘盈策为皇太子,才终于赢得未央宫中所有人诚心跪拜在自己脚下,再无二心
三一二:美满
张嫣扬声,“备凤辇,本宫携皇太子去长乐宫朝见太后。”
廷中宫人伏在地上,恭敬应道,“诺”
苏摩姑姑倚在长信殿前踟足翘望,远远的见了一线仪仗从未央宫迤逦而来,中间的辇车朱檐九络,正是张皇后所坐的凤辇,不由喜形于色,奔回吕后面前,“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带二皇子过来了”
“哟,”她朝自己面颊上打了一个巴掌,“瞧老奴这个记性,如今该是说皇太子了”
“好了,”吕后支撑着从榻上坐起来,瞟了苏摩一眼,凌厉苍老的凤目中掠过一抹温情,吩咐道,“你去外头迎一迎皇后吧”声音柔和。
“诺”
张嫣从凤辇上下来,问道,“苏姑姑,母后今日的身子如何”
“好着呢”苏摩笑意几乎要从眸子里溢出来,“皇太后今天的精神特别好,听说了二皇子今天要被策为皇太子,便一直在殿中等着。”
张嫣点点头,“多谢苏姑姑”抱着桐子进殿,见吕后一身玄锦礼服,端坐在殿中榻上,头上的赤金凤簪闪耀着冷冷的光芒,庄肃而又威严。
她对着吕后拜道,“儿臣见过母后,母后长乐未央”
“起来吧”吕后淡淡道。
“今儿是桐子册立的日子,阿嫣想着,”张嫣道,“母后是桐子的嫡亲大母,心中一定也是念着孙儿的,便带着桐子来一趟长乐宫,让他给你谢恩”
她弯下腰,将桐子放在殿中地衣上,温声道,“桐子,去皇大母那儿。”
桐子抬头看了看母亲。
他如今已经一岁多了,性子十分机灵,虽然和自己的父母十分亲昵,但对着带了自己半个月的大母,还是有些印象的。留意阿娘的神色,见阿娘嫣然而笑,杏眸中带着鼓励,便迈着小腿摇摇晃晃的走向上头的吕后,脆生生的喊了一声“大母。”
吕后顿时愣怔在当处,过了一刹那,方反应过来,“哎,我的乖桐子。”面上笑的像一朵花似的,将扑到自己身前的孙子抱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