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浑身发软,大冷的天,竟出了一身汗,粘在身上,怪难受的。
在跑第一趟之前,这名签军士卒与其他军兵一样,把填土视为在鬼门关前打转。对面六、七十步之外,就是一排排衣甲鲜明,兵刃锃亮的敌军士兵,那股杀气与威势,令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军兵心惊胆战,生怕对面冷不丁会射出一排夺命箭矢或是那种会喷火吐烟的利器来。
不过跑了几趟之后,就见对面的贼兵天可怜见,与人家的装备比起来,自己这一方才更像贼兵吧这些贼兵虽然军容肃整,严阵以待,却始终未向己方发动攻击。一来二去,大多数签军士卒都放下心来,只道对方也是明白,这填土的都是杂兵,犯不上浪费箭矢。于是,越来越多背筐填土的签军士卒,倾倒完泥土后,习惯性坐在地上歇一会毕竟在这儿歇工还可以喘口气,若是在挖土现场偷点懒,怕一个不好,被那帮子手持大棒的刽子手发现,二话不说直接就一棒下来
正想到这,砰地一声大响,这签军士卒浑身一震,胸口钻心疼痛。刚想低头看是怎么回事,身体一软,像他所倾倒的土块一般,骨碌碌滚下坑底。
以这声枪响为先声,天诛军的军阵中,左侧警备营的阵地上,一排排架在旁牌顶端的火枪,不断喷涌出火光与青烟。六十多步之外,许多背着藤筐的签军士卒,连人带筐带土,下饺子一样滚落到陷坑底下
警备营这边,则不断响起各种斥喝之声:
“快、快,已经超过十息了还没装好弹药,今早没吃饱还是怎地”
“毛三娃,这么大个目标你都打偏了是中间那个高个子,不是一丈外那个矮子”
“混帐东西,说了多少遍,夯实火药后要把搠杖取出来,竟然将搠杖也给打飞出去等会用什么夯实火药兼上弹用你胯下那根玩意么”
这一声声斥喝,令身为警备营指挥使的高亮大为难堪,一脸尴尬地偷眼看向狄烈的侧面。
狄烈冷着脸,心下也是无奈,与四大步兵营比起来,成立不足三个月的警备营就是个新营头。平时也是当维持城内治安的差役使用,虽然也使接触火枪,但训练很少,更没有装备,所以一旦打活动目标,又是在临敌状态下,自然错漏百出。
狄烈也不想让手下将领太过于难堪,随口安慰道:“还算好,现在有机会实战练兵,又有第一营的兄弟在一旁提点。此战之后,相信警备营的儿郎会迅速提高”
这边的枪声一响,那边被放倒一大片,填土的数百签军士卒眼见填着填着,竟把自己也填了进去,齐声呼号,转身一哄而散。
但这些签军士卒刚刚跑回本阵,还没哭诉几声,就被驱马排众而出的督战队打翻数十人。那一地伏尸与浓烈的血腥味,竟比陷坑这边被火枪射杀的数十具尸体,还触目惊心。
前进是死,后退也是死。数百签军士卒悲切呼号着,背上藤筐,人人面带死气,如行尸走肉般继续填埋陷坑。而面对这些同族的奴兵,无论是早已练出了杀气的第一步兵营还是战场初哥警备营的士兵,谁都下不了手
狄烈轻轻摇头,吐出一白气:“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人有羊性,也有狼性为什么,你们偏偏只展现羊性那一面呢”
身旁的参谋凌远却双眉紧锁,自语道:“人的忍受总有个底线,为什么金军拚着哗变的风险,也要这些签军士卒豁命填坑呢金军究竟想干什么”
狄烈心里隐隐一动,正想说什么,突然天边隐隐约约传来一声震响。狄烈一怔,立即高举左手,全场肃然。随后传来一连串震响,声音虽细微,但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
惊回首,响声传来的方向奈何关
与此同时,对面金军一声发喊,营门大开,无数金兵涌出。千军万马,如墙推进,竟硬生生将那两千签军士卒全挤下陷坑中。以人为桥,以尸为垒,数千金兵就这么踏尸而过,疯狂扑来
天诛军两营千人,昨夜若是及时撤离,还可以走;而现在,纵然想走,也是难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第二次奈何关之战一
十一月初三,午后。放在以往,这是一天中最暖和的时候,只是今日却较前几日更寒冷上几分,风吹得像刀子似的,阴霾的天空时不时洒落下一些冰碴子,看情形,这雪,也快下了。
周定远裹着厚厚的羊皮袄,站在状若碉堡地奈何关东城楼顶,那间名为哨楼的弧形小楼里。从射击孔向外望去,群峰渺渺,山道迢迢,寒风呼号,草木衰败,天地一片萧条肃杀。若在此刻,人行其间,那股寒意,怕是要冷到骨子里去。
与外面的天寒地冻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哨楼里,却燃着旺旺的火盆,一旁还有热腾腾的开水,并不算宽敞的空间甚至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米酒香
周定远鼻头耸了耸,眉头微皱,头也不回道:“许老三,是不是你又在偷酒喝”
周定远身后,七、八条同样裹着厚袄的精壮士兵,围拢在火盆边,一边烤火一边低声谈笑。其中一名络腮胡子的大汉,正小心端起一葫芦形酒壶,一边偷看着周定远身影,一边悄然呡了一口。不曾想,眼睛不曾看到,鼻子却把他给卖了。
络腮胡子大汉嘿嘿一笑,摇摇酒壶,赔笑道:“这鬼天气,没这玩意驱寒气,实在冷得紧周副都头,要不,你也来一口,暖暖身子”
周定远慢慢收回目光,转头正色道:“如今我大军尽出,整个天枢城及奈何关东、南二城,只有区区一个都的士兵驻守。可以说,城中防卫力量前所未有的空虚,而前方的金军与我关城之间不过隔着几重山岭战况如此险峻,我们不能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啊”
这个叫许老三的络腮胡子讪讪塞住瓶口,连连称是,最后却忍不住道:“有城主军主他老人家亲自出马,又调集了所有的火枪兵半道阻击。任金军人马再多,士卒再凶悍,也要被这等利器吓住。那可能杀得过来,周副都头多虑了”
其余士兵也一个个点头称是,瞧他们脸上的神情,倒不是有意要与周定远唱反调,而是对自家军主与火枪兵们的强大信心。
周定远刚想说什么。突然一阵眩晕。下意识摸了摸额头手掌冰凉,额头火烫。说到底,身体还是没完全康复,这几日又冒着寒气奔波劳碌周定远咳嗽几声。轻轻呼出一口气,淡淡地道:“如此自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