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忧虑的目光移向完颜宗翰这位金国都元帅,长鞠一礼,道:“天诛军主乃战略大家,对严寒天气作战之后果,想必十分清楚,端看他不由分说,断然于五月发兵入侵我大金领地,便可知晓。斡本此番所言之割地赔款送还宋国宗室男女,如此含垢忍辱之举,只怕亦未能争取多少时日。最终能否拖延至十月底,还须看国相守御之策。”
说到守城,完颜宗翰胸有成竹:“天诛军攻城手段,也无甚奇处,真正杀招只有一样挖掘地道,引泄护城河水,最后以炸药破城,本相对此早已做好防范。我上京城之护城河之水,乃是混同江、胡刺浑水、按出虎水,三条大河交相灌注。天诛军若要堵住这三条大河灌入口,纵出动万人,也绝非一月之功所能为。此外,我朝曾在年前,向夏国购买大量猛火油,储存于军械库中。本相拟令人于城墙与护城河之间,开掘出一条环城沟,灌注猛火油,一经点燃,可燃烧十数昼夜本相倒要看看,天诛军如何能穿越火海掘城爆破。”
副元帅完颜蒲家奴亦在一旁补充:“上京城中尚有老兵劲卒两万,新募壮勇万余,无论守御出击,皆可敷用。”
完颜希尹抚须频频点头:“精兵数万,水火两重。如此,当可撑到十月无疑。一俟天气转寒,便是我大军反击之时。天诛军纵然不败,亦难立足,惟有退兵一途。”
吴乞买厉目闪闪,环顾众臣一眼,突然做出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推案而起,抽出腰间黄金刀,猛力劈下,铿地一声大响,将身前御案砍为两截,目光凶狠,杀气毕露:“今后若再有人提迁都之事,便同此案待那狄烈率军来了,朕要亲自登城,为三军击鼓朕就在这上京城下,与那凶灵一决生死”
第四百二十九章 重生续
清晨,浣衣院又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接到玉牒遴选,应召入宫侍奉的南北院宫人,早早起来,梳妆敷粉,着意装扮。未得选召的宫人,除病休年幼者外,余人则随女真粗使老妇,至各宫殿观阁,洒扫除尘,应卯差使。
应召入宫的宫人,修饰一新后,齐聚前院内庭,排成两列。故辽宗女为一列,故宋宗姬为一列,接受嬷嬷检查。
检查分“常检”与“安检”两种:
常检就是常规检查,检视宫人装扮是否得体,身体是否有意外状况疾病或月信等等;安检自不待言,这些宫人除了首饰之外,那是半点金属都不能带的,一旦搜出违禁物事,那惩罚可就不是一般的重了。
今日当值的,又是那个肥壮凶狠的女真老妇,她瞪着一双金鱼泡眼,眼鼓鼓地一个个看过去,基本上不用动手搜身,就能将心下发虚之人吓尿。
女真老妇巡视宋宗姬那一列队尾时,却发现一女子正与两名女娃小声说着什么。女子一脸关爱地正对两名女娃细细叙说,竟没注意到女真老妇出现。倒是那两名女娃看到了女真老妇,满面惊恐,喋喋不休地小嘴一下紧闭不言。
那女子刚扭头,就被一只肥钳似地手指夹捏住手臂一小块肉。尽管时已入秋,身上衣物较厚,但那一夹的穿透力,仍令这女子花容失色,姣好的面容一下扭曲起来:“嬷嬷,秉懿知错请,啊请放手”
两名小女娃看着母亲受难,眼泪一下涌出来。两只白嫩的小手捂住嘴巴,不断抽噎,却绝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显然平日里没少经历这样的场面,知道哭号非但无用,反而会招来更大折磨。
女真老妇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嬷嬷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肥指使劲拧着,全然不顾女子疼得直哆嗦,哗哗掉泪,扁着一张宽而凸的鲶鱼嘴,声音从粘着一线的嘴里挤压出来:“邢秉懿,莫以为你头上顶着个捞什子皇后头衔,就想摆什么破架子。苏力嬷嬷告诉你,没用你这个宋国的皇后,在这里,就是个娼妇就是个贱婢若不是你今日领了玉牒,要入宫侍奉,嬷嬷非拧花你这张狐媚脸不可”
苏力嬷嬷桀桀怪笑,很为自己能虐待一国之后而快意无比。
这个女人,正是建炎天子赵构的原配,嘉国夫人邢秉懿。随着赵构登基,邢秉懿也被遥尊为皇后。只不过,这个尊荣无比的名头,丝毫不能给邢秉懿带来什么样的好处,反而招至更多的凌辱与虐待是人都有这样的阴暗心理,把一国皇后压在身下,恣意亵狎;或肆意凌虐打骂一国之后,那种快感,绝非凌虐其他女人所能比拟。
这苏力嬷嬷,此刻就在享受着这一刻的爽感以一执贱役的宫中下人,竟能找碴折磨一个皇后,那感觉,只能用爽歪歪来形容了。
只可惜,她才爽了那么几分钟,突然杀猪般叫起来她正向邢秉懿施暴的那只粗手,被一物重重砸了一下,清清楚楚地听到一声喀嚓脆响。
“天杀的我的手呜啊”苏力嬷嬷一条粗短如柱的手臂,扭曲成一个正常状态下不可能有的角度,满地打滚,眼泪鼻涕糊满面,模样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众宗姬眼见这恶婆子的惨状,既痛快又害怕,目光齐聚到一人身上五步之外,一名中年女真男子,正气定神闲地将一柄小骨朵收入袖中,然后上前对邢秉懿恭敬致礼:“乌陵思谋拜见皇后娘娘,请皇后移玉趾随乌陵思谋至国使馆,与一位大人相见。”
邢秉懿正被这意外情况弄得手足无措,连手臂疼痛都忘了事实上,她的手臂被拧处,早就不痛了,而是麻木了。
蓦地一个鬼哭狼嚎的声音传来:“又是你又是你这杀千刀的你、你弄断我的手哇”正是苏力嬷嬷的咒骂声。
乌陵思谋一扭头,恭敬的神情立刻变得冰冷如铁:“你这老虔婆,再不闭嘴,断的就不止是手了”
苏力嬷嬷又是惊惧,又不甘心,叫嚣道:“这邢秉懿可是接了玉牒的,你好大胆”
“你才大胆”乌陵思谋断喝一声,不光苏力嬷嬷,连在场诸女也都被吓得花容失色。如果不是这老妇低贱得令人杀之都嫌掉身价,乌陵思谋真想当场槌死她。
乌陵思谋将一块银牌扔到一旁畏畏缩缩的执役女真老妇怀中,冷冷道:“国主有令,自即日起,取消所有召见。又有口谕,凡宋人女子,无论是宗姬还是寻常妇人,一率遣出浣衣院,发还南朝”
乌陵思谋的话语虽短,却像霹雳一样轰击在宋、辽两国女子头顶上。宋女们简直不敢置信,待再三求证之后,无不又哭又笑,状若疯癫;而辽女们则急忙求告,自家命运如何。得到的回答是“此乃宋人的福利,与契丹人无关”。这一下心理落差之大,令辽女们怎也难以接受,一个个面如死灰,绝望悲泣,以至于晕厥者
国家的力量对个人的影响,在宋、辽两国女人们截然不同的命运面前,展现得如此淋漓尽致。
当邢秉懿如做梦一般,携着一双女儿,走出浣衣院大门时,那种感觉与往日进出此间已是截然不同这一去,将远离狼窝。重获新生,重返故国。
邢秉懿眼泪大滴大滴滚落,模糊了视线,模糊了周遭景物。她只将双手紧紧抓住两个女儿的小手,望定前方那模糊的人影,紧紧跟随,脚步越走越快,再未回首
“此处便是国使馆,请皇后与两位小帝姬下车。”乌陵思谋掀开马车帘子,神情恭谨地肃手而立。
邢秉懿看了一眼这女真官员,一肚子的话,却不知从何开口。
乌陵思谋也似知其所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皇后心中疑虑,入国使馆后,自有人释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