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谨行打着手电往四处照了照,又俯身捞起一把泥渣漏尽水分,仔细看那些砂砾。
水电光照shè下,部分砂砾泛着晶体特有的光芒。
他的脑海中不时盘旋着马民施工队那位工人的话,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这个建成多年的隧道突水
这一带的采石场因为景区开发都停采了,景区的施工建设也尚未开始,会不会是最近才下过雨,包水超饱和
他正出神,小江北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弯腰撑腿在那里喊他:“孟主任,那些混蛋不让我拿绳子,冯所也还在洞口跟他们吵架”
孟谨行一听就火了
砂砾被他随手揣进裤兜,然后转身往外走,边走边问:“冯林跟他们吵什么”
“那些混蛋说搜救工作他们已经完成了,现在只要封道不让社会车辆过来就行,派出所jg力有限,目前都在劝说不明真相的群众离开这一带,没空来帮手,叫冯林不要瞎指挥他们还说,领导正在路上,接下来的工作怎么做,县领导来了会有具体指示”
“放他娘的屁”孟谨行听不下去,加快了在淤泥中行进的速度。
姜庆chun等人正与冯林争执得不可开交,看到孟谨行半身泥浆出现在面前,不由自主,眼神都缩了一下。
孟谨行直接走到简易jg界线前,拔起树杆子一抖,整根麻绳呈弧线腾起来落到他手里,他拿了绳一边朝洞中走,一边对冯林吼道:“让赵涛开车,去派出所给我把人拉出来,哪个敢拦,你们就给我直接铐了,出了事我负责”
姜庆chun等人目瞪口呆。
詹福辉不是桑榆出来的人,只听说过孟谨行行事作风隐忍内敛,前些天又见他降下身段到凤山镇拜访方天岳,心里认定孟谨行不是个有血xg的人。
见他发作嘶吼,只当是作秀给他们这帮凤山镇的人看,当下就朝另三位龙平、佘山出来的副镇长使眼sè,四人一起朝孟谨行围过去。
“孟谨行,注意你的言辞”詹福辉说,“能救的都已救出来,你进去纯粹是浪费时间,还可能造成个人的生命危险不让你去,是为你好。”
“是啊,你自己不要命,不要害我们跟你倒霉”副镇长甲y恻恻地说,“到时候你倒牺牲成就一世英名,我们却因为你背一辈子骂名。”
副镇长乙立刻跟上:“你要逞英雄,应该早点来现场,或者等领导来了再演练也不”
他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感到火辣辣一阵疼,孟谨行手里的麻绳,结结实实在他脸上扫出一条长长的血口子。
孟谨行怒目喝骂:“没有人xg的东西,你们枉为一方父母官”
这些人平时对百姓作威作福,骨子里却都是欺软怕硬的货sè,孟谨行这一麻绳抽出去,让他们直接体会到这位筹建办主任并非一味隐忍的人,而且发起怒来真的是说动手就动手
当即退立一旁,敢怒不敢言,看着孟谨行的背影消失在隧道的黑暗中。
孟谨行脚下生风,恨不得立即扑入淤泥中,他不知道这一耽搁,失踪的孩子还能不能找到,更不知道这孩子是不是命大得足以等到自己把他救出来
小江北紧紧跟在孟谨行身后,眼中尽是钦佩之sè。
前一次半途溜掉的中年村民带着两个看守jg界线的村民也跟了进来,准备一起帮忙拉麻绳给孟谨行当后援。
腰上绑着打上结的麻绳,孟谨行将手电咬在嘴里,握着木棍,探着深度,一点点靠近那辆小车。
正如小江北说的,车里没有人。
他四下打量,隧道的另一头已经因为突水封死,并且由于地势一路向下,封死的那头洞口处于最低位,突水涌进隧道的泥浆都涌向低处,如果孩子被冲到下行方向,那是绝无生还之望。
就是孟谨行想下去把孩子的尸身捞出来都没有可能。
那是灭顶
他站在齐腰的泥浆中,比当初在小凤山救罗阿婆老夫妻时,更感到一种强烈的心痛
天灾与,总能把人逼到绝境
小江北远远地喊过来,“孟主任,你小心点,实在不行就回来”
“知不知道娃子大概多高”他向小江北喊。
“只知道是大概十四五岁的男娃”一位村民回他。
孟谨行吸口气说:“我再往前走走。”
他现在就希望孩子长得高些,并且没有被一直卷到下方。
内心如焚,但为了尽可能不遗漏,他只能沿着整个隧道横向来回搜索,手电不时能照到没拖出去的汽车,摩托车,甚至是拖拉机。
泥浆已经没至孟谨行腰上两寸
浮在表面的泥水齐至胸口
孟谨行的胸中布满寒意,水中的压力连同胸腔中的愤懑,焦虑,失望,无助都一起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转到一台冲翻在隧道壁近旁的拖拉机边,靠着倒竖的车身,看着隧道深处没顶的泥浆,整个人都淹进了悲哀中。
再往前,泥水会没过他的脖子,连他自己都不能确保安然无恙
“救命”
孱弱的呼救声突然钻进他的耳朵。
他浑身一震
幻听
他竖起耳朵。
“救命”
是人声
有人在呼救
声音来自拖拉机背面
孟谨行激动地几乎落泪
“我听到你的声音了”他大声喊出的同时,往拖拉机背面移动,“不要说话,保持体力”
他看到了
在拖拉机竖起的翻斗与隧道壁之间的夹缝中,手电光照到一张稚嫩的脸,浑身泥浆坐在肩膀上
孟谨行四肢百骸一阵颤栗
那孩子下面的泥浆中还有一个人
他拼命地靠过去,把孩子抱到怀里,想把下面那人同时拖起来,但那身子沉得像灌了铅,毫无一点生气。
“叔叔很很久没说话了”孩子吃力地吐着字。
孟谨行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滴在孩子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