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握住她的手:“别忙。朕有话问你。”
皇后讪讪地松了手,低头道:“是不是冰儿说了什么”
“不是。”乾隆目光沉沉地看着皇后,终究没有追问,只道,“今天是你亲自动的手”
皇后知道乾隆心疼冰儿,犹豫了下还是不管不顾地说:“我实在气坏了,忍不住就打了她。”
“怎么的”
“皇上应该也知道,就是她说我是故意找茬弄她,说我在恨她和皇上贬斥了我堂兄那舜阿。皇上明鉴,臣妾蒙皇上青眼,封为皇后,自视还没有施小巧整治别人的事情。那舜阿虽是我家人,可皇上法外开恩,饶他死罪,臣妾岂有再敢恼恨的道理五格格这话一说,好像我满肚子坏水似的,意思里又是挑拨臣妾埋怨皇上。我气不过,叫韩嬷嬷去教训她,结果她一把把韩嬷嬷推得老远,跌得腰都扭了,还说谁敢教训她她就打死谁。我就上去扇了她一巴掌,问她是不是也要打死我,她虽然不敢还手,但指着我的鼻子骂了好多难听话”皇后已是泪汪汪的:“皇上要是有气,您就罚我吧。”皇后身子一矮,跪在乾隆脚边。
乾隆忙拉起她:“夫妻本是敌体,何苦这样按说你做额娘的,教训孩子也是该当的,打一耳光也不算重责,朕能有什么气不过冰儿是女孩儿,打脸总归不好,你说是么”
“皇上说的是,臣妾想左了。”皇后委委屈屈地说。
乾隆温存笑道:“当面教子,背后劝妻。冰儿朕是当众责罚了,朕有话对你,你愿不愿意听”
皇后忙道:“皇上这话臣妾可不敢当。皇上有话教导臣妾,臣妾自是感激。”
乾隆道:“坐下说。”扶皇后坐在炕上,微风轻拂,一边的烟霞纱幔徐徐飘动,拂到皇后脸上,皇后伸手挑开,眼角瞟见乾隆正定定地看自己,皇后含羞道:“皇上”乾隆一笑,正视前方道:“冰儿不是个好相处的人,朕也明白,朕对她优容,也是看在她亲额娘的份儿上,觉着她吃了那么多苦,确实可怜,人说朕偏心于她,也是有的,希望把以前欠了她的,悉数补回来。她在外面这么多年,一身的毛病,有的已经改了,有的在改,有的也许还能改,有的怕是改不过来了,你要教她,有时候也要忍她。就想着她是你亲生的女儿,也不至于有什么大过节忍不下来。你也有过一个女儿,是么”
皇后心里一酸,点点头。她的女儿,生下来几个月就殇了,只记得自己抱着那个粉妆玉琢、却不能再睁开眼睛牙牙学语的小婴儿时,亦是痛彻心腑的难过。后来,丧女之痛是淡了,自己却再难受孕,至今只是瞧着其他嫔妃可劲儿地大着肚子,一副骄傲的样子。
乾隆轻轻一揽皇后的肩膀,皇后觉得浑身一暖,乾隆身上淡淡的沉香味道若隐若现地钻进心里,她不由自主地把头靠了过去。乾隆却是正儿八经的声音:“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不要打扰到太后,冰儿太过了,你叫人告诉朕,朕来治她,好么”皇后一愣,没奈何地点点头。
乾隆满意地一笑,轻轻把皇后放在床上,鼻息微微,皇后心里一荡,却听乾隆又道:“不知是不是我朝的气数,少有皇后之子能继承大统的,早先孝贤皇后的两个孩子,真真是王子阿哥中出类拔萃的尖儿,却都是没福,生生断送了。唉。”皇后心里是难言的不快,又无法回话,许久方道:“我没这个想头,只是宫里的女人,都想有个自己的孩子,心里不至于空落落的。”
水红色的纱幔层层叠叠,微风来时流水般泻动,下摆的刺绣是祥龙瑞凤,金艳艳的在茕茕的灯光下闪动着暗暗的光华。寝宫一角的博山炉里燃着的最后一息百合香熄灭了最后一点火星儿,幽幽的百合清香还在不断地散发开来
早上,乾隆“叫起 ”。皇后伺候完乾隆洗漱巾栉,一个人坐在妆奁前发愣,韩嬷嬷端着一盏冰糖燕窝含笑前来,请了安后笑吟吟道:“燕窝,皇后慢慢进。要不要其他点心”皇后摇摇头,出了会儿神,挥手叫身边的宫女到外边伺候。韩嬷嬷知道她有话要说,心里一沉:“怎么昨晚上”
“昨晚上没什么。”皇后懒懒的,“但我也觉出他不高兴。”
“怎么了是哪儿不高兴”
“说不清。夫妻这些年,感觉的出。许是为冰儿。”
“这贼丫头”韩嬷嬷不由要骂,“昨儿个把主子还有太后气得那样万岁爷也是心软,若敲她几板子,估计下次就长记性了。”
“别说了。”皇后有些焦躁,“这丫头背后的靠山可是过去了的孝贤皇后惹不起,我们以后就躲罢”
韩嬷嬷虽然不敢反驳,忍了又忍还是要说:“皇后你是好脾气,我看她那张狂样子就不惯得空还是要常和皇上说说,不说,皇上自然偏听偏信她的话。你看这次,皇上明面儿上说要打要罚的,其实一下都舍不得责打,做张做智地净是给外人看罢了,生生把这丫头宠坏了”
皇后冷笑道:“说有什么用咱们皇上,自己就是做戏做得好极了的养心殿的首领张玉柱,以前谁不说大得圣眷的后宫里位置低些的宫嫔不还在可劲儿讨好他那日这丫头起头挑衅,自己什么事没有,拍拍屁股就走了。倒害得张玉柱痛受责打,开革了职位,只在掖庭里当闲差。这不算是万岁爷偏袒溺爱,什么算得上昨晚上倒是他和我说了半天,没一句我听了心里舒服的,竟是在警告我不要随便管他女儿了,夫妻间生分到这个程度,真叫作孽”皇后愈是心里伤悲,面上愈是显得刚硬,一滴眼泪都没有,只是咬牙切齿的恨。韩嬷嬷心里也难过,把燕窝推到皇后面前:“你自己身子骨要紧,犯不着为这个贼丫头气坏了自个儿。”皇后苦笑,回头看看韩嬷嬷,关心地问:“你的腰好点没”
韩嬷嬷忙道:“没什么大要紧的,晚上敷过膏药了。就是昨晚没睡好,不知道那些小蹄子会不会伺候主子。”
皇后笑道:“你就是劳碌命”韩嬷嬷也笑:“为主子娘娘劳碌,也是福分。”说毕便为皇后梳头。皇后那拉氏长得一头好青丝,又黑又密又亮,绾成两把头时都不用加假发,燕尾梳好,韩嬷嬷比着皇后那身明黄的缎袍,选了点翠的钿子,细细的米珠流苏垂在光洁的额前,皇后却无暇顾及,凑近镜子看着自己的下眼睑道:“你看看这里是不是长了些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