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双起梁的小布鞋,再戴上黑缎子小帽,一身小大人装扮,粉妆玉琢一般可爱。冰儿在儿子腮上轻轻掐上一把,说:“到那里,耐心等,见到见不到皇帝都是小事,不要露出猴急相来。说话不要大声,爽脆清楚就好,眼睛不要直视皇上,跪下来时膝盖不要乱动,就是跪得膝盖疼,也稍微忍一会儿”最后又嘱咐道:“若问爹爹的名字,只说姓博叫希麟,切记切记”
蓬门小户的孩子,论穿着比那些诗礼传家的缙绅大户寒酸了不少,所幸奕霄长得好看,一进行宫就惹来许多注目。
苏昌把这些小“神童”们送到第二进宫门,乾隆刚刚厚赐了杭州城里高寿的老人们,这会儿叽叽喳喳来了群可爱的孩子,连歇都不愿意歇,命把这十数个孩子带进来瞧。皇后、令贵妃、庆妃,以及由和贵人新晋封的容嫔等因着都是孩子,也没有回避,在乾隆身后站着,看着这些孩子一个个上来行礼报名。
果然最受瞩目的就是奕霄,乾隆听见身后庆妃吃吃笑着,低声对令妃道:“你看左边那个穿秋香色衣裳的,长得有些像永琰呢”令妃是永琰的生母,不过孩子一直交给庆妃抚养,有了这层关系,两个人也较其他嫔妃亲厚些,令妃瞥见皇后带着一丝隐着不快的假笑,怕自己说话不慎,只是笑笑没有做声。庆妃又去捅捅来自维族的嫔妃,咬着耳朵笑道:“赶明儿你也给皇上生一个,善财童子似的,一定惹疼”容嫔尚未生育,不由脸一红,腼腆笑着也不说话。
乾隆不愿显着自己偏颇,还是慈和地先问读书,指着最边上一个道:“你叫刘梓芳近来读了些什么书啊”
中间那个“咕咚”在地上磕了响头,撞得脑袋生疼,泪花儿都要冒出来了,边拿手揉着额头边说:“我读了钦定四书文,现在在开讲制艺,才起笔做了破题。”
乾隆笑道:“才十一岁,就能破题,也难能可贵呢。”又挨着继续问,问道奕霄时,也不由多注目了一下,见他从容磕头,抬头时眼睛自然下垂,朗声道:“臣也读完了四书。家父说经史为要,通了经史,再学其他才算打好了底子,将来通得也快,所以目下讲完了史记和汉书,对照着在读通鉴。”
乾隆不由刮目相看,轩轩眉毛道:“你父亲倒是极通的人。他叫什么目前是做什么的”
奕霄记着母亲的叮咛,道:“家父叫博希麟,进了学,还没有乡试,目前在杭州父母官邵知县那里掌管文书。”
乾隆想起杭州郊外那贴心的布置,讶异道:“如此,倒是要见一见这位布衣才子”
奕霄咧开嘴一笑,旋即敛了笑容作出一副大人相,磕个头道声“是”。乾隆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孩子,吩咐太监们取糖取点心让孩子们吃了,又和后妃一起,带他们到行宫里的花园去玩。花园里设着一条箭道,原是乾隆,或皇子皇孙,或侍卫武臣练习射箭的,箭垛前还放着一只箭囊,里面是簇簇新的白羽箭。乾隆见不少孩子好奇的目光直往这里瞟,笑道:“满人的孩子,从小都要习武练骑射。不过江南地方,走武举的人极少。你们谁来试试,这把弓能拉开多少”
一旁侍奉的太监忙取来皇子日用的一把八力的硬弓。几个跃跃欲试的孩子都上前拉了拉,都只能把弓弦拉到新月样就一头汗,手酸得发抖。乾隆特意指定奕霄:“博奕霄,你来试试看。”
奕霄告了罪,上前拉弓,日常其实也学了点儿,但是家里哪有这样的硬弓,何况他也毕竟是个孩子,拉开了一半就使不上劲儿了。乾隆拍手笑道:“已经很好了朕的儿子,十岁的几个,未必能拉开呢姿势也准,你也学过”见奕霄腼腆点头,更是连连颔首:“你的父亲不简单,其他不说,就培育孩子的这番见识,不是常人能有。朕一定要见见他”
旁边马国用也在凑趣:“哟这可是主子爷的天恩呢一路南巡,召见布衣能有几个孩子,还不替你父亲谢主隆恩哪”
作者有话要说:
、惊天闻皇后遭黜
这样的“天恩”,叫英祥听来,就如兜头一盆冰水浇下来,从头顶到脊梁骨,到四肢百骸,俱是一片寒嗖嗖的。邵则正过来报喜的时候他还强作镇定,等送走邵则正,便觉得浑身无力。进了里屋,见奕霄还在喋喋不休与冰儿讲今天见驾的故事,说得眉飞色舞:“最后,皇上只抱了我一个真真是抱在怀里了呢就和人家的祖父抱孙子似的其他人羡慕的那眼神我日后一定要发奋读书我要到殿试上再瞧皇上,做天子门生”
“今天累了一天,你早些睡吧。”英祥道,瞥瞥妻子,她一脸复杂的笑容,悲喜交至,爱抚地拍拍奕霄的脑袋:“可不是。快去睡吧。要考试,先得把身子强健起来,否则,号子里关三天的日子,是等闲人能吃得消的”
奕霄哀求道:“我回房再写首诗好不好”英祥无奈点点头说:“写完了就睡。得了好彩头虽是好事,明儿到塾里,不要嚷得大家都知道,小心遭嫉。”
“省得”奕霄凑着脑袋在母亲颊上亲了一下,又揽了揽父亲的腰,蹦蹦跳跳地回自己房间了。
晚上,夜深人静了,冰儿才压低声音问英祥:“没睡着吧”
“没有。怎么睡得着啊”那边双手枕头,看不见神色也知道必是一副愁苦情貌。
“邵知县说是定了后天上午接见你”
“嗯。明儿皇上要去巡视河堤,后天下午,召见我和一些诸生。”英祥的声音有些苦涩,似乎在苦笑,“我也不知道以什么面目去见他。这样堂皇地见面,不要闹出什么笑话来。我自己倒也罢了,横竖多活了这些年了,只怕万一牵连到你们母子”
冰儿道:“不会的。以前还是你劝我的,这么多年了,阿睦尔撒纳又早死了,没有了清议,他还至于为旧事翻脸吗他饶我们,就让我们回去;不饶我们,就当做不认识我们。倒是见面时,你好好磕几个头,说几声死罪,让他心里有个底,不要突然面子上下不来。”
英祥道:“你说的是。就算他还要杀我,也只好让他去杀了,好在我们博尔济吉特家有了奕霄,我也对得起祖宗想来他对你还是不至于太坏的。”他突然问道:“你想不想见他呢”
“想”这么些年来,为生存挣扎,忙时倒也没有特别想过;反而是知道皇帝南巡这些日子,知道他就和自己在一个城里,眼巴巴的见不着,才是抓心挠肺地想念。有时午夜梦回,似乎还住在养心殿后面那间小小的耳房,地龙烧得暖暖的,说话也不敢太过大声,怕万一乾隆发足来看视,又要挨一顿骂。他那笑容,那锐利的目光,那笃稳而果决的声音,时时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