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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88(1 / 2)

紧要。

“不需过分自责。”声音坚冷,却明明是劝慰,“作为被蒙骗的一员,你后来的作为已对得起民众期望。”

他清楚这句话里每一个重音的意义。

“可是猊下,民怒沸腾,虽然首恶已死,数万狂信徒得不到名义上的惩处,终究难以服众。如果一定要有个交代,请让我”

“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吗,海因里希”

那人在他面前站起。立刻,他视线里的光被猛地吞噬了一大半,又或许这只是出于晕眩。长时间的跪伏令他身体一边麻木另一边极其敏感,可眼下这两边同时被戳中了,虚弱一点点啃啮着他,而他分明听见自己陡然粗促的呼吸声。

但披着朱红色祭袍的高大男子并未走下台阶。

他兀立良久,又重新坐回椅上。额印的金边在阴影中似有明灭的光。

“你知道,”他说,“其实死并不可怕”

海因里希张开眼睛。

发丝和软枕差不多盖住他的脸。他又动一下眼睑,前日的那些画面和言语飞快地退往缝隙中去,只剩下空荡荡的天花板一角接着白墙。宗座侍卫的寝所总是这么朴素而毫无意趣。

阿玛刻刚从他的浴室出来,正敞开前襟,用狮皮揩着长发。

“后来呢”见他醒转,她轻哼一声。

“后来”昨晚果然还是太累,说到一半撑不住了么“后来啊,就那样。”海因里希笑笑,“我递上了辞呈。”

“辞掉侍卫长的职务你主动的”

“算吧。说是以罪抵功。为了让教众满意,会让我参加今晚迎接帝国特使卡尔塔斯公爵的礼宴,好像要当庭表彰。宗座真是赏罚分明。”她眼里有讶异,这种表情在他看来已习以为常。“更像一桩交易,是么”

“你胆子愈发大了。”她贴近他,玩味似地说。

海因里希只是微哂。他重又合上眼,面庞陷在枕被之中,看似下一刻就将再度进入熟睡。恰在这时,门外传来叩响。

“大人。”双层夹板木门隔音效果显著,语声颇轻细,“这有献给您的花束。”

阿玛刻神色稍变,退入橱柜一侧通往浴室的小隔间中。海因里希支了支身,却无力撑起。“什么花束”他腔调如常。

“是哥珊的一些女孩们,听说侍卫长大人与刺客搏斗受伤,自发献上的。今天早上有很多市民聚在大圣堂晨祷,祈愿您早日康复。”

“我知道了。请把它放在门外,一会儿我自己拿进来。有劳你向大家转达我的谢意。”

属下的脚步渐渐远去。

阿玛刻站在影子里倾听着,直到再也没有第三人的声息。“好戏码。”她露齿一笑。

“云缇亚在哥珊的据点和同党虽然被端掉了,他的尸体却至今还没找到,宗座对外宣称刺客已死,心里又怎会踏实这一头耶利摹特使来谒,肯定是有国家要事;那一头民众甫受重创,急需安抚人心。我没留下什么台面上的罪状,对他又还有点用,他还想稳稳当当统治他的圣城,贸然将我处刑只会挑起风浪。要除掉我,最好的法子是暗杀或毒药所以我离他身边越远,就越安全。你懂的,要让一个宗座侍卫无端端地蒸发,没有比在永昼宫里面更掩人耳目。”

“你当初怂恿豁嘴搜城时,就铺好了这一步的退路”

海因里希不答。

“曾经有一刻,”半晌他说,“我以为自己无论赌哪边都无法获得胜利。”

阿玛刻像看见一条自称只以草根为食的狼那样笑起来。

“可你现在胜了。”她将手放在他裸露的肩上,指甲有意无意掐入他肌肤。“以后你有什么打算我管不着,但不要忘了有人还在等着你的承诺。我还在等着云缇亚的骨头从永昼宫下的湖底捞出来,在我面前化为灰烬,那时我俩的瓜葛才真正算是勾销。不过,还有个问题想弄明白”

“凯约被你怎么样了”

海因里希眼中陡然现出锋光。

他握住阿玛刻压在他肩头的那只手腕,但它沉如铁铸,轻易难以推动。

“不少人都亲眼目睹他在永昼宫露台上被刺客一刀斩首。头颅已呈给了宗座,昨天刚按将军的身份举行了国葬。你忘得好快呀。”

阿玛刻俯下身,声音低得像个幻觉。

“那是路尼的头。”

“实话说吧,宗座对如何处置那老狮子很是头疼。有人控告他与乱党同谋,事实却又是他举报线索,立了大功。刺客伏诛看来让他受惊不小,就在那天他中了风,虽然没死但从此浑浑噩噩,等同废物。他是武勋辉赫的人,处决或当作寻常葵花一般流放,宗座都于心不忍,于是明面上给了他个结果,背地里为他安排了地方颐养天年。那儿不近不远,牢靠又少有闲人接近,风景也壮观,最是个终老的好去处。啊别这样看我。宗座当然不会再和我商量,这全是道听途说。”

“倒很合你的意呢。”她叮着他耳朵。“不近不远。要用能看得见他,要杀能找的着他。”

阿玛刻松开手,大笑而去。被抓攥的肩部已留下几道带血的指痕。海因里希望着她在隔间梳发的侧影,不动声色地用衬衫掩住了那印记。

他穿好衣服,打开房门,已无睡意的脑中忽地轰然一响。

“其实死并不可怕”

用力捂住额头,像是要摁灭那幽影般回旋着的声音,但他心知这纯属徒劳。男人绛紫色的目光从未具名的虚空中刺穿他。而当他定下神来,却发现那仅仅是一大束紫罗兰,嵌合着星点的薰衣草和夏堇,别在门外侧的插闩上柔郁地散发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