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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114(1 / 2)

他感觉自己在说什么。应该说什么。

但什么也听不到。

“他叫格罗敏。”

那一瞬间,他无比期盼能有一道巨雷经过,淹没这个名字的尖锐和他的失声。但什么也听不到。一切静寂得像死人胸膛里的呼吸。一只小瓶被盲女失手碰落,爱丝璀德敏捷地张开裙摆将它接住。他所渴望的声音依然没有响起,也没有掉在柔软的裙子上,而是下坠,下坠,坠入他低估了其深度的深渊。

她快速捆好包袱走出去,呼唤正在后院换洗衣服的夏依和凡塔,仿佛刚刚所有这一番对话自始至终未曾发生。

云缇亚独自留在窗边。

雨溅进来。夏季本不该有的森寒持续蚕食着他。他的脸异常苍白,或者说透过茹丹人近似黑夜的肌肤,它呈现的是一种灰烬冷却后的颜色。

被手指紧扣的窗框绽开裂纹。

最终那声音回应了。是萤火消失前的长嗥声。无法以情感形容、以言语描摹,并非怒吼,并非嘶喊,并非狂笑,并非恸哭。它存在,且占据了那里,只为了毁灭。

老铁匠放下锻锤。整个世界似乎都被抛进熔炉内,訇然翻腾,乍明乍暗。

屋外有人用力敲打窗子。他过去开门。浑浊的银色眼睛端详着这个时刻的造访者,“啊,”毫不意外,“是你呀。”

雨水在来人的面庞上恣肆奔涌。

“我需要一件武器。”

作者有话要说:

、2 急湍3

蜡烛烧尽了。帕林点燃一支新的,就着热蜡油接了上去。

笔记才写到三百多页。还早,书还很厚。雷声偶尔会击断他的思绪,令他短暂地抬起头,透过充盈在小书房里的橘黄光晕朝外望,只有黑暗。

犹如一面镜子,将他的影像投映为暴风骤雨的黑暗。

他已经看不清镜中人曾经的容貌了。现在的他更瘦削,更干练,皮肤上不乏晒伤,双手粗糙生茧,宽大的袖口习惯性挽起,握笔的态势就像握一把小刀。两年的时间太匆遽,对改变一个人而言。

帕林微笑,放下笔,到书柜前取出另一本小册子,恰逢有士兵进来通报。他转过身,那丝笑依然逗留在唇边。“欢迎。”待士兵退下,他说。

阴影遇到光线,颤动,扭曲,开始勾勒出人形。

茹丹人便是以这种方式现身的。他穿着白衣,包括简洁利索的短装、马裤和毛毡钉底的长靴,连沾满雨水的油布斗篷也是灰白。黑夜之族的暗杀者似乎偏爱他们头发的颜色,而这丝毫不妨碍他们与幽黯融为一体。

惊奇从帕林眼中掠过,很快转变为纯粹的欣赏。

他伸出手。

云缇亚不理睬他,目光越过这示好的动作直接投向书桌上。卷轴匣、地图、蘸不同墨水的各种粗细的笔、盔甲和弩炮的详细图样、记事本、手抄文稿、以及打上哥珊军事学院馆藏印鉴的谋略典籍。不用说,连同这房间在内,都是贝鲁恒的遗物。

“阿玛刻将军最初想把它们付之一炬,经我恳求才作罢。要组建新的第六军得征召大量民兵,我在其中也出了点力,还算有些微薄的面子。”帕林端起烛台,翻过一页页失去韧性的泛黄纸张,“让教皇国首席名将的智慧毁于一旦,太可惜了。”

原来那时候他就有此预谋。“活在一个属于杀父仇人的世界里,不难受么”

帕林一愕,旋即失笑。“您说什么呀,”他声音轻飘飘的,“杀害我父亲的凶手,不是他亲生儿子吗”

云缇亚没有笑。

雨在黑暗中喧哗着。

“你要诸寂团,我把它带来了。你看过贝鲁恒的文件,应该明白令它归附所必需的仪式。唯有通过血与血的交换,诸寂团才会认可它的主人,并与此人的一切敌人为敌。准备好了吗还是你并无足够的勇气接受它”

“不,”帕林说,“不是我。”

“格罗敏”

“反抗军需要他。我们的兵力绝大部分是他属下,直接听从他的号令。他是军人,以军人的权威举事,以军人的规则行事,这个我做不来。依森堡的战士只能由他们自己的将领差遣。我的身份是参谋,在这位置上拥有只服从于我的势力,容易招致与主帅的不和。”眼神意味深长,似乎要径直将他的思想灌入云缇亚内心,“何况本质都一样。您也许信不过他的能力,但您多少该信得过我。”

永远躲在暗处的影子。

“他是你的狗,我是你扔给他的骨头。”

“您是我的战友。”

“很好。”云缇亚截道。

他脸色和刚进来时没变化,刻板,阴郁。一切都好像在理解范围内。作为放弃原则而屈尊的人,容忍的底线也会降低,不过帕林还是满足地察觉了一丝细微不同。那是一个已经做出的决定正在加固。

“带我见他。”

他不再说话。直到跟随镇长沿螺旋形的阶梯走向主塔顶层,一路上云缇亚都没有开口。帕林走在前面,依然无所保留地让自己的脊背对准他。火炬是唯一的卫兵,尽管在第六军前任书记官无比熟悉的这条走道上,如果需要,士兵随时可能出现。城堡并不是空着的,这样一个夜晚,它仍充斥着各种声音:训练的口令声,大踏步声,用砂轮打磨铠甲刀剑声,一车车板条箱抵达军械库时的起卸声,马咴声,呼喝声;随着越走越高,这些世俗间的声音都沉淀下去,只剩雷声,以及雨声、雨声、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