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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129(1 / 2)

心中默数。一,二,三。第三,与第四根房梁之间。

云缇亚后跃。

阿玛刻乘势猛冲,脚步忽地一挫。是他事先就铺好的陷阱。她在行将踏空的一刹那反应过来,稳住身姿。

是了。趁现在

两支标枪般粗细的钢箭破空射来,尖啸着贯穿她。由于她身形倾斜,这两箭都落在下肢,一支命中左大腿,一支自后穿透她右边膝窝。与此同时,云缇亚的长刀也贯穿了她的身躯。

风声戛然喑哑,仿佛它怒吼的喉咙被一刀削断。

阿玛刻缓缓抬起头。她依然在笑,这笑容扭曲无比,却不是因为痛苦。

也许从怨毒的火种在她心底点燃那一天起,痛苦就永远告别了她。

二指宽的刀身紧咬在她两根肋骨间。她抓住长刀根端,用来自肉体的巨大阻力钳制着云缇亚的武器,另一只手则挥动战斧。

迅疾如电。

云缇亚左手掣出第二柄刀。

他不懂阿玛刻。但他了解她。

这世上再没有别人像他一样了解她。

刀锋朝上,正贴着她向他张开的手臂。他按住跪倒的阿玛刻,像要把她拥入怀中,左手的短刀却借一提之力分割她腋下薄薄一层革甲、她的关节、她的血肉。

战斧和她的整只胳膊滚过屋檐,掉了下去。

云缇亚松开手,转身从人少的地方跳下屋顶。当他着地时,看见阿玛刻撞垮二楼露台的护栏砰然摔落,肋间还嵌着他那把长刀。血像一个终于挣脱她躯体的幽影,凶残而恣肆地蔓延。

“抓住他杀了他”

不再投鼠忌器的亲卫蜂拥而上。云缇亚袖箭连发,干掉三个率先持弩瞄准他的士兵,突破一条通路,可仍有几支箭擦伤了他。他不指望逃脱,人怎么也没法比骏马更快。倒是莫勒还在那座瞭望塔上,能帮他多引开一些兵力,也是好的。

街道的拐口被一列塔盾封住了。长矛步兵。第六军仅有的精锐。

“啊这不是单枪匹马闯过永昼宫的勇者吗”某个微笑的声音。

有些熟悉,云缇亚一时想不起是谁。

追兵转瞬即至,堵死他的退路。说话的那人骑在马上,慢悠悠踱出来。他穿一件从肩头罩到脚的大氅,戴着手套,见到云缇亚,致意似地把象征审判局官员的宽檐帽向上掀了掀。

海因里希。

他的头发原来喜欢束起,现在却任它披散下垂,遮挡大半张脸庞,令剩下的半张愈显消瘦。

“真是久违了。”

云缇亚暗暗转动左侧袖管里的机括。空的。他原以为自己大功告成,了无负担。但此时,他后悔为什么刚才没留下一支袖箭。

唯一有用的武器是短刀,被他悄然交到右手。

士兵推搡着一个魁梧的汉子过来。即使那人被堵住嘴,打得鼻青脸肿,他也一眼认出了莫勒。目光短暂地交会,他明白莫勒要对他说的一切。短刀脱手而出,像条黑蛇,精准地钻进莫勒头颅。

海因里希一怔,随即笑得前仰后合。

在他的大笑声中,亲卫队迅速按倒手无寸铁、失去反抗能力的刺客,数十支长枪的枪杆将其牢牢叉在地上。

“你自己呢你是成全了同伴,可自己要怎么办啊”

他催马靠近了些,云缇亚得以从底下看清楚了那张脸。苍白枯槁,先前酷似美貌妇人的面孔零星散布着一个个疮疡,像爬山虎在古壁上开的花。知道吗他用只有这个茹丹人能看懂的唇语说。我得好好感谢阿玛刻。

因为她才是我用来狩猎你的诱饵。

作者有话要说:情人节应景更新

、3 蹈火3

穿过昏暗的长廊回到居室,第一件事就是摘掉帽子。大氅倒是老早就脱下挂在臂弯上了。按说秋天已过去一半,却仍闷热得慌。海因里希靠着门,只觉全身大汗淋漓。他不能脱剩下的衣服,至少不是现在。门对面竖着一块立镜,是那该死的矮个子医师摆在那儿的,一旦在这里宽衣解带,就得被迫直视自己令人作呕的身体。

多久了所有的变化好像才发生在上一刻钟,但接受它们的过程比石头风化还漫长。最初是一颗颗小疹子,从下身蔓延到四肢前额,没几天又好了,然后迅速地复发转变为脓疮。高烧,脱发,耳鸣,失去味觉。皮肤几乎是亲眼见着由白皙一点点转向灰暗,并且溃烂。不该这么快的。他听说过这病,以前许多耽于猎艳的贵族老爷染上了都跟没事一般,过个三五年才渐渐地不成人形。这不正常。

“您的情况有点特别,”“铜锈”维狄格瑞士,他的医师,慢吞吞解释说,“那个茹丹刺客下的毒很复杂。啊您别发火,我的确没撒谎,大部分拔了出来,短时间内不会危及生命不过后劲是没办法的。我算弄明白了,毒药成分里我辨认不出的那几种,作用大概就是破坏身体机能吧。”

班珂。那条吃里扒外还反咬他一口的狗。这一口咬得太狠,相比之下他对那家伙的处置简直不能更仁慈。

所幸瘟疫来得正巧,让他可以堂堂正正托病。连伊叙拉都被放倒了,他只要裹严实一些,也不会招人生疑。他再没和阿玛刻同过床,对于他的异状她概不关心;而唯一见证了那次幽会的、他的小侍从,早就不明不白地暴毙,和死在瘟疫里的人一起烧了个干净。可惜了。他本想栽培那孩子的。

头疼得厉害。见鬼。什么时候才能消停

疮口才愈合又糜烂流脓,但这还不算十分痛苦;真正的痛苦来自身体内部,每一个无法从外表察觉其恶化的器官。眼睛、鼻腔、手指尖、肌肉、关节、直至骨髓深处,痛起来像个活色生香的噩梦,入夜以后尤甚。他不肯喝罂粟乳浆,贝鲁恒最后那段时间对这玩意儿的依赖,给他印象太深。“接下来还会怎样”他问医师。他们都很清楚,没有几个“接下来”了。

“我不确定。失明偏瘫心脏突然停止跳动脑子烧坏变得呆傻都说不准您要知道,这病之所以麻烦,是因为它差不多集中了所有疾病的苦楚。帝国那边的人管它叫万象之症。”

真讽刺。他从不信万灵药什么的瞎吹,但万象之症反倒确确实实存在。医师给出药方,很简单:水银、砒霜、蟾酥,清一色全是剧毒。当着典狱长的面,这矮胖秃顶的老头展开一系列复杂操作,稀释蒸馏升炼萃取,终于鼓捣成一小瓶药膏,再三叮嘱仅限外用。海因里希相当怀疑是否真如他所说“最大程度地去除了毒性”,不过结果横竖只有一个,饮鸩止渴总比干枯而死要好受些。

热水倒进浴桶,蒸汽弥漫。也好,瞧不见镜子里那张脸。

他原本就嫌弃自己过于阴柔的脸,只是它经常会让他的敌人报以轻视,平日里这才勉强修饰一下。现在它半点用处也没有,除了令他恶心。

“达姬雅娜”自语似地,他轻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