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分节阅读 146(1 / 2)

错,”身边的士兵嗫嚅道,“那怪物果然使用久了管道会发热”

凉气慢慢通过这些幸存者的咽喉。一个穿黑色铠甲戴覆面盔、体形修长的战士在尸体和碎石间走动,焦急地清点还活着的人。云缇亚从背后的喃喃低语中得知这个无名战士在反抗军濒临绝境时出现,没人见过他真容只见他一马当先奋不顾身,已帮助了千余人突围,这是第三次折返。被抬上担架的伤员向他道谢,队长们二话不说遵从他的指令,高阶军官用只在统帅面前才会流露的目光望着他。死里逃生的人们给予驰援者的不仅仅是信任云缇亚发现,还有依赖。

他很快找到了这种依赖产生的根源。

一副血迹斑斑的担架抬到矮墙后。伤者面孔犹如半透明的蛇蜕那么惨白,云缇亚难以估量自己需要多少次心跳或呼吸的时间才能辨认出它。

那是帕林。

茹丹人向担架爬去。士兵要拦截,帕林以眼神阻止了他们。他示意云缇亚近前。

“是你啊”

血是语声的载体,将卡在喉咙里这几个字冲出来。云缇亚揭开帕林身上的盖布,到腰际就被血痂粘住。反抗军指挥官的左臂不见踪影,由肩及腹像被某种巨力生生劈开,只剩下右边一半格外显得瘦削的躯干。不是刚才造成的,云缇亚想。不可能是刚才。一天前或者两天前他瞧见那道把帕林劈成两半、硕大骇人且已不再新鲜的伤口仿佛还微微翕动着,脏器如同魔鬼,在黑红的深渊底部若隐若现。

“原以为我俩只有到地狱门前才能相见。不过这里和我预想的也没区别”

不。地狱之门开启得太早了,帕林。

“我失败了。有人出卖了我们。曼特裘识破了计划截断我军退路,直接在四里之外向本营炮击我没法回头。你明白的没有回头的余地”

云缇亚攥紧拳。不用再想象个中过程,他缺乏承担这种想象的力量与勇气。情报泄露了。为什么心存幻想自己所知的那些对平庸的敌人或许用处不大,但对于教皇,对于一位身经百战功勋卓著的武圣徒而言

“是我的错不该让你独自我本该清楚的。”帕林看着茹丹人面目全非的脸和同样不再新鲜的伤口,“我竟相信你是那种能坚持到最后的人。”他痉挛般地笑,眼里既无鄙夷,亦无憎恨。“世上怎么会有那种人所谓坚强如钢的意志到头来不过血肉之躯”

云缇亚没有说话。

他不能说话,因而不能辩解。

辩解在此毫无意义,毫无用处。除了提醒着他的痛苦。

和羞耻。

“可我想去赌一把。倘若可以重来,我仍希望放手一搏早在杀害父亲的时候一切就注定了。我已舍弃过去,双眼只能望向前方我是棋盘上的无名小卒,只能一步步朝底线走,梦想有一天走到尽头那格,升变成王后,八方驰骋,左右战局。可我走不下去了。”声音渐渐低伏,像垂死的虫蚁终于放弃挣扎。“不是每颗卒子都能走到底线,云缇亚但所有的卒子都无法回头。”

帕林闭上眼。

“现在,你们可以舍弃我了。”

这是说给那些围拢上来的士兵们听的。

隔了一阵,他再度开口,宛如梦呓。“你托付给我的那两个孩子我把他们放在后备队里,兴许还有机会逃命吧谁知道呢你曾如此不齿的我,居然也会信守诺言”

死寂降临在停止扩大的血泊中央。又隔了一阵,有人拉起布,盖上指挥官的脸。

穿黑甲的战士快步走近,见到他,众人纷纷站起。“别浪费时间俘虏愿意投降又大致没受伤的,留几个带路,不愿意投降的立刻就地处决有实在伤得太重的弟兄,就帮他们解脱。粮食不需要那么多,”他透过面甲缝隙粗略地扫一眼云缇亚,“留些给幸存的劳工吧”

“但”

“我们缺的不是粮食死伤太惨重,没人搬运,那东西同样是累赘这不是要考虑到持久作战长线行军的时候。我们失败了,懂吗在大炮轰过来之前,拿出点逃不了就得下地狱的失败者的觉悟啊”

不再有异议。士兵们各自行动,只余那黑甲战士一人站在帕林和云缇亚身边。他蹲下,摘去头盔,在尸体胸前画了个虚无的十字。

当他重新用头盔掩上面容、起身离去,云缇亚认出了那几乎能硌断视线的刚硬轮廓。

安努孚。

他静静等待安努孚回过头来认出、并像当初那样一剑刺穿自己,而这终归是另一个幻想。水滴落在红白间杂的尸布上,他以为是雨,仰头却未感觉到一根雨丝。灰霾密布的天空干燥得像要裂开,一块块龟裂成不毛之地,无法生长任何东西,无法留存任何东西。

云缇亚依靠手和膝盖爬回小棚屋时,那儿已是废墟。在炮火轰炸下它的生命和人类一样脆弱。老兵倒在屋门口,头朝外,大约是冲进去抢救什么,即将逃出生天的一刻被横梁砸断了脊柱。云缇亚替他合上眼皮,从他身子下面扒拉出自己的双刀;另有个小包裹,除了沾上点灰,别无大碍。

他解开那包裹,找到一些碎黄金、若干代币、药膏、装在西庭特色工艺白玛瑙胆瓶里的滴剂,以及一把桃花心木的篦子。曾经断过,让他涂胶粘好,现在又再次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