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却不愿意为了你国家的安定,稍稍弯下你的脊梁”
修谟跪伏下去,额头紧贴地面,这不再是故友间和圣徒间的礼节,而是普通人对教皇、对辉光之父代行者的崇高顶礼。“猊下,”雷霆在他低入尘埃的胸臆中作响,“请接受和局吧。唯有您活着,局面才不至于动荡。东边的帝国依然信奉您,教皇国的敌人依然忌惮您。民众依然尊敬您,不是尊敬统治他们的宗座,而是尊敬一位武圣徒:他们依然记得您十二年前作战的英勇、您将他们从腐朽圣廷解救出来的恩情请您践行您曾经的诺言,为了哥珊,为了罹受黑夜之苦的人民,为了这个国家的将来”
阳光遍照。稀薄的晨色连同它身后的夜早已被驱散。不知何时起,天台底下的桥面除了军队,还多了别的人群。
是的。曼特裘认出他们。
在他开启诸寂殿时,围着抽干水的深坑听他说话的人群。
在他演讲时激昂沸腾的人群。在他御座底下喜极而泣的人群。在血泊里、在神断的火路上,举着贵族、牧师、叛教者头颅舞蹈的人群。
他们张望他,指点他,议论他。
呼唤他。
群蚁的喧嚣。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
“为了这个国家的将来”
“艾缪。”
曼特裘说。
“曾经我许诺你,让你亲眼见证我的时代降临,可我失信了。我不惧怕报应,也绝不会忏悔。不过,作为补偿,有一件礼物送给你们。”
他像三十年前带走艾缪格伦维尔小儿子的那个青年一般笑着。
是自信双手具有绝对掌控力的人,才会展露的笑容。
“当然,比起你来,恐怕贝鲁恒更期待得到它”
修谟陡然一震,抬头却慢了半拍。曼特裘大步朝天台边沿走去。谁也动弹不了分毫,谁也不相信多根肋骨断折的人还有这样的力量:那柄伤痕累累、名叫“惩火”的剑横在他咽喉,深入血肉,与颈骨共鸣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嘶声。
除此别无声音。
他们天台上和天台下每个人看着教皇用那柄剑,以近乎拉锯的方式割断自己脖颈,但首级并未完全分离。在那之前,他的身躯先从边沿坠落,划下一道将人们视野劈成两半的锋利直线。
作者有话要说:注1 修谟hu是艾缪euh倒写而成。
注2 逼和:国际象棋中,一方被封杀所有退路,无子可动所走的任何一步都会导致被将死,即为逼和。虽处于绝对劣势,亦属和局。
、5 于无声处5
修谟对云缇亚深鞠一躬。它意味着真正的收梢。
“这就是全部了。”和在鹭谷铁匠炉边一样,他说,“我所知,以及所能告知你的全部。”
云缇亚眼神飘忽。他没望着修谟,依旧在数光中的灰尘。
那就是他的结局么
“是的,他亲自选择的结局。他自问无愧,无罪可认,却要在最后一刻证明,自己仍有投子认输的气魄。”
修谟停顿一会儿。“那个时候,他好像想单独对我说什么。他深藏不语,以为能让我洞悉。可他不知道,我的双眼还有些许视觉残留,因此只在半明半昧处,譬如清晨和黄昏中才能行使至察者的能力。他死时日光炽烈,于是我终究没读透他的心。”
云缇亚笑了笑。母亲的面容被光线裹挟而过。
他不愿去细辨她的神情。
“请允许我郑重地向你表达感谢,云缇亚。所有从旧时代走到今天的人,所有为今天奋战的人,都要在此感谢你。你对我们的胜利起到了至为关键的作用,你为拯救这个国家付出了如此惨烈的牺牲,经受住了如此残酷的磨难,这一切均没有白费。我无法将你的功绩公诸于众,只能代替那些因你而得以自由的人们,默然奉上我最庄严的敬意。”修谟再次行礼,“你现在,完全具备圣徒的资格了。”
我不需要。
“云缇亚。”
你的意思我懂。我是个废人,况且时日无多,荣誉再高对你也毫无威胁。足不能走,口不能言,你根本不用担心我会将身份标榜出去。新时代不再需要圣徒活着的圣徒。额印只是你给予我的安抚,仅此而已。
修谟,如果你翻阅过我的记忆,你应该发现,曾经有一个机会,我可以成为至察者。
“是。”
但我放弃了。我不渴望救赎,无论来自辉光,还是黑暗;我将背负自己身为愚者的罪孽,以人类的心来思考,以人类的肉眼来探寻真相,以人类的躯体来承担短暂余生所剩下的苦难。我生为凡物,将永为凡物。连切切实实的超凡之力我都不接受,会在乎一个虚有其表的头衔
“我尊重你的决定尽管除了安宁的后半生,我没有更多东西可以给你。”
那便足够。
“你还有问题”
为什么要处死阿玛刻
“这并非我的本意。报复性的清洗只能造成失控,然后又重复曼特裘时期的老路,屠杀接着屠杀,循环不休。所以我们只处断圣廷的核心高层和教皇亲信,其他人,包括投降的部队、原本顺从于圣廷的平民、低级政务官员及侍僧,一概既往不咎。阿玛刻本可不至于此的。她在暴乱中剿灭葵花有功,且并未亲身参与对反抗军作战,然而讯问时,她当众承认自己与前任宗座侍卫长海因里希勾结的罪行。她主动求死,唯一愿望是将她安葬在教会医院公墓,她的爱人身边。”
灰尘终于落下了。
真静啊。云缇亚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