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的气派,可密布的平民住宅、四通八达的街巷和喧嚷的集市为这座城市多添了几分人气,越往外,建筑分布越少,人烟越稀疏。
听夏姆说,皇帝出征前军队都会在狮子门附近的空地稍事扎营,待众士兵全部接受过“金星看得见”的水井涌出的圣水的洗礼与祝福,才会正式出发。
而无论是提出建造单层城墙,还是提案修复并屡次扩建双石墙的人,皆是苏皮路里乌玛一世,即赫梯的当朝统治者,塔鲁和伊纳尔的父亲。
他的功绩值得万民膜拜,晓蓠想,哪怕这些功绩需要建立在掠夺与奴役之上。
“晓蓠,你一定要跟紧我万一走丢了,皇宫这么大,宫殿的通道又复杂得很,你一定会迷路的。要是错过了祭奠仪式,我又有的被他们笑话了”
晓蓠穿着束身长袍,走动不如往日灵活,皮皮每次加快脚步,都让她有种快要摔倒的感觉。“皮皮,我方向感差是差了点,但离路痴还有很大一段距离。”
不过这座宫殿确实很大,估计有两个白金汉宫那么大。但这在情理之中,好歹是雄踞整个北米索不达米亚平原的帝国首都的最高权力象征。
奢华的布置,豪华的落地窗,是体现国家威严的最基本要素。大家都知道。
“这里的天顶好高”晓蓠在心里向负责洁净皇宫的仆人们致敬。
穿过一段拱廊,阳光透过一个个宽大的石拱窗,洒落在灰色地面和织着繁花与日月星辰的茶边白底毛毯上。廊道的尽头是分列把守在两边的士兵。地毯引向另一段阴暗几近漆黑的廊道,但这段廊道不像刚才的那么长。晓蓠在走道的开端便已看到末端发出的微弱亮光。
“皮皮,为什么这里不打灯”
“嘘在仪式进行时是不能讲话的不过现在举行的是月神的还是战争女神的祭祀呢”
晓蓠朝走在自己跟前,同样压低声音提醒自己的男孩眯起了眼。比她说得还多,这个百步笑五十步的小鬼
越接近举行祭祀的神秘地方,自方才就隐隐传来的像神父在做弥撒时诵念一样的声音越发清晰。她随皮皮一同停下,瞬间被这偌大的厅堂震撼到。
中央的祭坛呈七芒星形状,每个角中间都立有一根巨型石柱。方正石柱基部刻着密密麻麻的楔形文字,而缠绕圆柱柱身的状似变色龙、蛇与中国龙之间的图腾则显示出飞腾的气势,方正柱顶静静燃烧着炽烈的红火。七根等大的巨型圆石柱,围着几近雪白的祭坛,组成了两个七芒星阵。
外部的环形墙壁是浮雕的世界。墙壁高不可视,一座石阶沿环形墙壁攀沿而上,直达墙壁顶部。无数火把有序分布在石壁上。此时太阳升至天空正中,祭坛受阳光的径直投射,仿佛成了反光的镜子,周遭一下子变得明亮逼人。借着阳光,墙上的浮雕看得一清二楚。云霄中手持闪电的独眼男子狙击逃窜波涛汹涌的巨大海蛇,一对男女以山峦和平原为战地分别用矛和剑互相攻击,星月间神态端庄的女子单手支在弯月尖俯视云端下方,那些高耸苍穹的皇宫碉堡,渺小的平民房屋,水泉边向光亮之星祷告的祭司们,跟在巨大国王身后作战的军队
从多视点切入,在岩石上刻出的线条宛若流水般自如。虽不比高浮雕的严肃与浑厚,这组由浅浮雕组成的平面画卷却自有一番柔情。
然而,晓蓠的视线不由得在真人和雕刻之间来会移动。
总体而言,眼前的这些人比现代人是差了标致的五官、模特般的身材,可即便换成市集、郊外的住民,也远没有浮雕岩壁的小人那样矮小肥胖天,她都不知用什么形容词好了。或者山顶洞人,要不米索不达米亚平原的始祖苏美尔人,改用这些形象名词可能稍为贴合。真不知道赫梯人怎么会想到雕刻出这样的作品,难道他们认为自己就该跟人类祖先长得一模一样,可是又怎么解释那上面的“众神”个个健硕、姿容出挑越想越纠结,估计皮皮口中南门的斯芬克斯像也相差无几。
塔鲁和伊纳尔优美的脸庞曲线、金发碧眸、白皙的皮肤和还不算太明显的胡渣、高挺的鼻梁、修长的手脚就算以现代模特的评判标准,她也不能挑剔再多的了。而皮皮那已肌肉渐露的标准战士一样的小小身躯,潘什高瘦的身形以及夏姆一看就是适合当弓箭手的身板,虽然完全和模特什么的沾不上边,但也绝算不上难看。
或许她只是暂时走运而已,毕竟她此前遇到的都是非富则贵,说不定其他大多数古代平民真的长得和人猿无异,而像图特那样有着黑曜石深沉却明亮的眼睛,淡淡而狭长的眼线能在跃动摇曳的火光下愈发迷人,不是特别出挑但总让人一眼看过去便舍不得移开的古埃及人更是屈指可数。
噢不行、不行,晓蓠低头用手使劲掐脸颊,要控制好自己明明昨晚才说好千万要克制,不能再胡思乱想。因为那个时侯,可是差点就出事了
“晓晓晓、晓蓠,你、你、你来了。”
晓蓠此时抬起头。刚不久前还蜡像一样整齐、笔直阻挡她视线的贵族大臣们,现在已乖乖分列站在两边。
空出的过道中间,比贵族地位更高的人额系明黄编织细带,耳坠悬挂能和“太阳水滴”争辉的黄宝石耳环,胸前佩戴一串连一串的长珠链。能有如此显赫身份、制造如此排场的,自不然是尊贵的帝国二皇子以及四皇子,他们正领着随身侍从向目标走去。而这个目标,似乎不会是早就伏拜在地的皮皮。
好极,她发呆发过头了。
尽管刚刚有失于礼,自己身上的穿着也仅仅是平民服装,但于情于理,她也该在礼节上作出挽回。“晓蓠参见塔鲁殿下,伊纳尔殿下。”
塔鲁一愣,但随即回神。他温和的声线让晓蓠再一次感到安心:“不、不必行、行礼。皮皮,你也、也起来来来吧。”待两人一同站起后,仍旧相隔一段距离的他平淡地望着晓蓠,问:“什、什么时时时候、学、学的皇皇皇宫、宫礼仪”
晓蓠一边纳闷为什么塔鲁就能“在仪式进行时讲话”,一边默默哀叹。塔鲁的口吃今天怎么严重了在一旁听这堆古埃及语的人们一定很难受吧。果然,她听到了明目张胆的窃笑声。
调整好面部肌肉,晓蓠笑靥生姿:“回殿下,晓蓠是在伯德罗皮夫人的指导下学会的。贵国的皇宫礼仪虽分类繁多,但并不难学。”
好比这项问安礼,男的先跪下再来个“五体投地”,怎么看怎么像穆斯林的麦加朝圣;而女的则是双手牵着两边的裙角,下跪,上半身贴地伏拜,只是对身体柔软度要求高,身肢稍有一点僵硬都会觉得煎熬。
有趣的是,这些皇宫礼仪无论贵族还是平民通通受用,倒是男女区别实在明显,也不知道是性别歧视抑或为了照顾两者的生理差异。然话说回来,平民百姓恐怕穷尽一生也踏不进这茶色宫殿的门槛。
晓蓠不多想,此时视线不经意掠过几乎和塔鲁并肩站立的伊纳尔。瞥见他满脸紧绷、表情毫无波澜的样子,晓蓠不由定住。是潘什的面瘫传染给他了吗
她回想起昨晚回将军府,皮皮一路上绘声绘色的情景复述。其间确实提到过她离开后塔鲁的冷脸和伊纳尔的难色。当他承认到不单坊间热议两位殿下的关系,那样的传闻甚至蔓延到皇宫里面,迫使皇帝不得不下令平息但八卦这种东西从来欲盖弥彰,各种私下猜测愈演愈烈,过后竟越说越兴奋,并且谈起同性恋面不改色,辗转说到自己的姐姐在埃及出席宴席,见识到两个有家室的男人如何在众目睽睽和自己妻子的眼皮之下搂搂抱抱。
晓蓠旋即得出两个结论:柯缇娅是伯德罗皮家族的大小姐,赫梯和埃及的开放程度不相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