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恨,却并不理会,只平静地说:“我奉王命,与随姬有事相商,还请小随姬在帐外等候。”
招月却没那么客气,径直上前,拉起小随姬道:“贵人,请吧。”
小随姬一跺脚,甩手出帐。
大随姬躺在榻上,允儿近前,拉起大随姬一只瘦柴的手叹了口气:“姐姐何苦要这般折磨自己,多少人的境况不如姐姐,尚且还拼了命要挣出条路来,姐姐甘愿就这么放下”
大随姬不说话,只是不时地咳嗽,瘦瘦的肩胛戳在衣衫上,让人怜惜。
允儿看着大随姬,前世对随姬的印象并不深,只记得她是个温婉随和的女子,不与人争,总是十分谦和的神情。在这勾心斗角的深宫之中,大随姬对自己无害,如今自己也愿意真心劝上一劝。
允儿看着她,闲闲地说着话:“人活着,总是有个念想的,姐姐就算是真的不想在大王宫中挣个前程了,也总还有个什么其它未竟的心愿吧”
大随姬眼神闪了闪,恍惚了起来。
是的,心里总是忘不了那么个人,春日的梨花树下,晶莹剔透的花瓣随风落下来,那人转头一笑,就这么一笑,便似永远留在了梦中。
允儿看着昏黄的烛火,语调也十分惆怅:“姐姐可否还想再见那人一面”
大随姬梦话般呓语:“夜夜思君不见君,叫我如何不想。”
允儿伸手拍拍她的肩背,微微一笑:“如今很快就要见到了,无论是生是死,都可再见上一面,姐姐不高兴吗”
大随姬如梦初醒,扯过绢被,盖在脸上呜呜地哭着。
允儿静静地陪着她,待她哭的声音渐渐变小,又开口道:“人生在世,如这蚁蜉,朝饮清露,夕埋掊土,唯有情意,值得珍重。”
“再过几日,便可见到想见之人,这一生,还有什么遗憾”
“所谓的遗憾,不过是想见不得见。”
“换作是我,不论是在何种情况下相见,不论相见后如何,我都不悔。”
“姐姐以为如何”
随姬终于长叹一声,声音哑哑:“我知大王的意思,从搜宫那日起,就没想过大王会原谅我。索性抛开了这个心思,盼着能见那人一面。”
“如今大王欲拿我做饵,我又焉能去害他”
“生也好,死也好,如今只求见上一面,至于大王之计,我一介柔弱女子,又能如何左右”
允儿静静听她絮说,伸手端起案上药碗,一边慢慢喂到她嘴边喝着。
随姬泪光闪闪,望着允儿:“承妹妹好意,我必好好活到见到他那一日。”
允儿一笑:“姐姐这般想,我便放心了。”
回到帐中,楚王未睡,坐在火烛下看着竹简。见允儿回来,问道:“爱姬辛苦,那贱婢如何”
允儿笑道:“随姬乃是思虑过多,心神不定。听得妾身是传大王旨意,自然心定,己经服了药,精神也好些,想必明天上路无防。”
楚王笑着揽过她:“还是爱姬有本事。果然可为寡人分忧。”
隔日早起拔营,才出发不久,便大雨瓢泼,道路瞬间被浇的泥泞不堪。
过了平丘,大军便开进山谷。只见林荫遮天,鹧鸪啼叫,雨水如线般自树木叶片之间滴下。树间偶尔掠起雉鸡,扑楞楞飞起。道路开始崎岖,路两旁巨石上满是滑腻青苔,参天古木垂下藤条,斜逸出来的树枝不时扫过。脚下枯叶寸许厚,踩上去沙沙作响。此等险境,加上道路雨水湿滑,饶是习惯行军打仗之人亦是小心翼翼。
雨水沙沙,顺头顶枝杈蜿蜒而下,流到脸上。眼睛难以张开。前面一块巨石,允儿的车驾沿石绕了过去,随姬的车辇却硌到了巨石边缘,卡在林木与巨石之间,驭者扬鞭,左冲右突,却听得咔嚓的一声,车辕竟然断为两截。驭者下车,沮丧地查看,摊摊手,表示无法再前行。前面的人被令停了下来,允儿不知何故,只能坐在车中等。
令尹斗子文自队伍后面巡视而来,刚好看到这一幕,便令人将大小随姬转到允姬车辇中,队伍继续前行。
允儿和招月见随姬二人转到车里,便起身移出些地方给她二人。
大随姬今日气色尚好,几绺湿发挂在额前,有些气喘地冲允儿笑笑。
允儿也一笑,命招月将一个厚厚的垫子垫在大随姬身后。
小随姬却看也不看允儿一眼,坐在车厢的一侧,目光阴沉地看着纱窗外面。
队伍就快要翻过此山了,山顶的风呼呼地吹过,厉声呼啸着,似是要将这车掀翻了去,雨水却是渐渐收了。
招月小声对允姬说道:“翻过了这山,便是弦国地界了。”
允儿点点头。
小随姬也听到了此话,又向外面看去,只见自己身边这一侧,景色却是十分凶险,下面便是不见底的险崖
小随姬突然扑在大随姬身上,用手紧紧捂住大随姬之口,身子挡住了允儿视线,嘴里不停地大叫道:“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允儿和招月不明就里,上前查看。小随姬突然转身,侧身狠狠撞向允儿,允儿一时不防,坐不稳当,滚落到了车门处,正值车辇转弯之下,竟将允儿直接甩出车外,碌碌地滚下山崖
、落崖2
弦国国君,正在宫中与最宠爱的嬖婴夫人一处饮酒作乐。
嬖婴夫人年轻妖娆,妩媚多姿,看着侍婢逗着小公子品,一步步地走到弦国君处,在嬖婴夫人咯咯的笑声中,弦国君一把抱住小公子品,迷缝着细长的鼠眼,也哈哈地笑着。
正和乐间,惊闻楚王率十万铁骑,正千里征伐而来
弦国君啊的一声惊掉了手中酒盏,低头看看还在地上学走路的公子品,结巴地叫道:“快快宣太子”
“慢着哎国君,叫他来做什么”嬖婴夫人一怔之下,立刻阻止。
“叫他来商讨抵御楚军之事啊”弦国君眨巴着鼠眼,有点混乱。
嬖婴夫人沉下来脸来,低声说:“那逆子万一听到有楚国来伐,趁机借势造反怎么办”
弦国君迷茫了,问道:“那依夫人之见,该当如何”
嬖婴夫人凑过头来,一双眼睛眨眨,透出狠绝:“让太子出去守城,守城不利,便可直接治了他的罪”
“至于楚军么,国君应该速速报与黄国国君,商讨此事。”
弦国君点头,“夫人高见,便依夫人之计。”
太子庄得了消息,楚王亲自引十万铁骑来犯,急急来到宫门,要求见国君。
宫门紧闭,非传不得入内。
太子庄忿忿,却无计可施。
内侍走了出来,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命太子即日起去前方守城,丢了城池便提头来见。”
这后宫内廷被嬖婴夫人一手把握着,嬖婴夫人自从正夫人去世后被扶为夫人,野心也日益增涨,生下了小公子品,便觊觎起太子之位,屡次设计欲害太子。而弦国君被嬖婴夫人所惑,也对太子庄不满,渐渐疏远。
太子庄知道是嬖婴夫人使的坏,气的脸色铁青,紧紧攥拳,拂袖而去。
允姬滚下山崖,楚王盛怒之下即刻绑了小随姬,就地从车辇中拖出来鞭笞,直至血肉模糊,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