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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党和西林党之间虽然由于太子之争而导致矛盾激化,但所谓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一旦太子之争尘埃落定,皖党与西林党和解就是大势所趋。虽然西林党表面上说的冠冕堂皇,但实质上和他们没有任何的不同,不过都是为了保护和争取各自的利益而已。

皖党和西林党有志一同,齐、闽、江、浙四党是他们共同的敌人。这一点,方中徇看得到,他相信西林党中必定也有人看得到,只是他担心西林党激进得过了头,就会昏头昏脑,听不见理性的声音,看不清正确的方向。

方中徇决定恩结张素元也是想先预伏下一枚棋子,希望张素元日后能成为他和西林党之间有力的缓冲。

当儿子代他把张素元送走以后,方中徇独立中庭,披着清寒的月华默默沉思着。八年前,他一时兴起,交代苏旷臣照顾张素元,这是机缘吗方中徇相信是的,今天和张素元见过面后,就更是如此。他一生阅人无数,见过的头角峥嵘,才气纵横,堪称大才者,也不知凡几,但也只有一人让他自愧不如,望尘莫及,那人就是王居正。刚才,他竟从年仅二十四岁的张素元身上看到了王居正五十岁时的影子,他们之间固然有极大的不同,但又何其神似

从见面到分手,张素元的眼神至始至终都从容平和,并没有因为自己是一介寒儒,他方中徇是朝廷重臣而显露出丝毫的局促之色,仅此一点,便是千万人中也难得一见。

方中徇清楚,张素元的表现说明他极其自信,也表明他无求,甚至也可以说不屑于求他方某人什么。如果张素元狂妄无知,又或迂腐固执,那自另当别论,但他显然不是,刚才的进退举止都表现得恰到好处,无一丝的不妥,这说明他的身心极其平衡。

方中徇明白,人若汲汲于权力,就会缧于权力;若汲汲于财货,就会缧于财货;若汲汲于生死,自然也会缧于生死。人若过度渴求这些东西,脊梁骨自然也就挺不直,他自己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但天下滔滔,如他者实是盈千盈万,不值一提。

这就是人的格局。

王居正的格局决定了王居正能做什么,他的格局也决定了他能做什么,同样,张素元的格局也决定了张素元可能做的。

见到张素元之前,方中徇还担心张素元也可能和顾忠信那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一样成为西林党人,但在见过面后,他的担心和由顾忠信引起的不快都烟消云散。他觉得张素元既不会成为西林党人,但也不会投身皖党,成为他的人,张素元就是张素元但这个年轻人将来会怎样呢会对儿子产生什么影响呢

如今,方中徇的一切决定都是以儿子为中心来考虑的,这才是他如此善待张素元的根本原因。方中徇在儿子身上倾注了所有心血,但随着儿子长大成人,他的忧虑也日甚一日。

儿子万般皆好,只是一样,傲儿子虽不喜欢读书,但在他的高压下,如今也是文采斐然,至于武道自然更不必说了,儿子于文武两途俱是一时之俊彦。

儿子的确应该骄傲,只是骄傲的过头了,已经骄傲到了不通世故的地步。 方中徇清楚,如果儿子不改弦更张,那他即使有天大的本领也无济于事,而只能是本领越大,招的祸也就越大,而且他老了,还能照顾儿子几天但如何能让儿子洗心革面呢方中徇煞费苦心,却仍毫无头绪。讲道理已经晚了,想法子让儿子碰个头破血流但却狠不下这个心,就即使能狠得下心,他也不知该从何处着手。

方中徇想到了张素元,但也只是想而已,并未存太大的希望。今天张素元来访,他心里也存了个万里有一的希望,希望儿子能和自己一样看重张素元,并进而让他们结成至交好友,若果能如此,那张素元就必能辖制住这个狂傲难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没想到,结果竟是出乎意料的好,本是万里存一的渺茫希望竟真的成了现实,方中徇大喜过望,也就从这一刻起,他把在无伤大雅的情况下,尽可能帮助张素元的既定方针更改为在他所能承担的风险范围内,竭尽所能地帮助张素元。

方林雨自看见张素元的第一眼起,就觉得这个比他大个两三岁的年轻人是那么顺眼,及至酒席宴上,两人竟是越谈越投机,反而把真正的主人晾在了一边。

方中徇在一旁满心欢喜又饶有兴味地看着,心中第一次从功利之外,对张素元的态度杂入了他自己私人的感情。不论是在官场,还是在师门,张素元都是儿子第一个看得起,谈得来的朋友。方中徇相信,只要儿子能和张素元谈得来,那儿子就总有一天会如他尊崇王居正一样尊崇张素元。

他当年没能追随王居正,既是因为没能得到王居正的赏识和重用,也是因为他个人的因素,但儿子和他不同。方中徇清楚儿子的局限,也清楚儿子和他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儿子走不了他的路,但可以走自己的路,当年他不能追随王居正,但儿子现在可以追随张素元。

至于王居正和王氏族人至今仍蒙冤戴罪,方中徇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但他更明白,顾忌那么渺不可测的事而犹疑不定是极不明智的。人活着又有什么不是赌博呢不这么做儿子就可以一辈子平平安安,这么做儿子就必定凶险莫测吗一切都不见得,他为儿子所做的一切都只能是尽人事而听天命。

年轻时,方中徇也曾豪情万丈意气风发过,以为他可以扼住命运的咽喉,但很快他就发现了自己的可笑。人类的智慧和变幻莫测的命运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人类是在,也只能是在鼠目寸光中活着,所谓的远见卓识也只不过是五十步比之百步而已。王居正如何,他能预见到自己的身后事吗如果他能预见到,那这万里江山现在可能就姓王了。

方中徇看得出来,张素元也是真心喜欢儿子,并非只是应酬而已。这也非是他老王卖瓜,自己夸自己的儿子,除了太骄傲之外,儿子各方面都是极出色的。儿子不世故,更没有高门子弟迂腐浅薄的成见,儿子也不象他那样卑鄙无耻,老奸巨滑,儿子是性情中人,这也是他希望儿子能追随张素元的主要原因。

是夜,宾主尽欢而散。

其后,在方中徇直接干预下,张素元于会试、廷试中一路高奏凯歌,中得二甲进士。

第三章 喜讯

翰林院是帝国撰修书史、起草一般文书的普通文秘机构,每逢三年一届的廷试之后,朝廷都要从新科进士中擢其卓异者进入翰林院,张素元也是这一届进入翰林院的进士之一。

翰林院虽是普通文秘机构,第一等的清水衙门,但其充任者多是精通经史、饱读诗书的进士高科之人,他们是帝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主力军。

翰林们的社会地位极为优越,由科举而翰林,由翰林而至宰臣,这是帝国所有士大夫人生理想的三部曲。

翰林是所有新科进士的梦想之地,但却不是张素元的,他并不愿进翰林院,他想立刻就投身到天高地阔漫天飞雪的泺东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