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的也告辞了,大人吩咐的事情,小人一定会尽快办好。”马文涛本来心里还有些存疑,这时看到衙门里的老书吏方进如此恭敬,也是确认了谢宏升官的事实,一颗心更加火热起来。
“马大哥,你我之间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吧”两人相识已久,平时称呼也很随便,他这样一叫,谢宏感觉有些别扭。
“要的,要的,在公门里自然是要按规矩来。”
见他坚持,谢宏也不好多说,本来还打算留他叙话,结果看他这副恭敬模样,谢宏想想还是算了,反正有这个方进在,看他年纪应该比马文涛对衙门的了解更多才对。
方进一路与谢宏对答,也很惊讶,谢宏对官场的了解远在他的预计之上,他从来没见过一个初入衙门的人能有如此深刻的见解的。在细微处,他倒是不不太清楚,但是谢宏对行政结构,权力架构极有认知,比如他不知道县丞这个官名,却能说明白县丞是干什么的,其他实务流程也是一点就透。
要知道这时代的信息没那么发达,而且读书人读的四书五经都不涉及实务,很多人读了半辈子书,考了功名,上任当官的时候都是两眼一抹黑。所以才有人会自己出钱请幕僚,只有那些官宦世家,有家中长辈言传身教,才能在没当官之前就有所了解。
这谢家莫非真是什么官宦之后么方进心里惊疑不定,脸上也流露出了几分惊讶神色。谢宏自己却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只要拿后世情形对照一下,很多事情还是很容易搞明白的,比起后世官场的复杂,明朝的一个小小的县衙可谓机构精简之极了。
方进有问必答,让谢宏涨了不少见识,对这个上了年纪的秘书也挺满意,秘书嘛,专业水平强就行了,养眼什么的家里有晴儿呢。
“大人,这里就是主簿署了,因为本县主簿空缺已久,这衙署也是一直空置,昨天连夜收拾出来,难免有些疏漏,若是大人有不满意之处,请吩咐卑职整理便是。”
主簿署在县衙西侧,说话间便已经到了,从外面看显得有些残破,一副年久失修的样子,里面倒是挺宽敞的,一张长长的书案摆在窗前,文房四宝整齐摆放在上面,旁边立着几个书架,架子很高,只是书卷却不多,显得空荡荡的。
门口处还放置了一张小桌,大概是方进的位置了。
谢宏环顾一圈,发现地上还有些水痕,显然是刚刚有人洒扫过,点点头道:“有劳方先生了,只是方先生不是书吏么怎么这些杂役的事情也要先生来做。”
“大人客气了,卑职不敢当。”方进先辞谢了一声,然后解释道:“本县是小县,衙门里人手也少,所以”
人少么谢宏在心里哂笑一声,昨天陆师爷介绍的时候可不少啊,六房文吏就有十几人,再加上衙役和帮闲,相对于这个小县城,可是不少了。看方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谢宏也能猜个大概,无非是众人存了嫉妒之心,兼之又不看好他,所以也没划拨什么人手给他。
刚刚谈话的时候,谢宏也察觉到了异样,方进虽然面上对他恭敬,一口一个大人叫着,但是话里话外还是跟他保持距离的,谢宏能想象到,八成这位方先生也是被抓壮丁来的。
“而且,大人的官服也”人分了等级后就不一样了,虽然谢宏年方弱冠,年纪跟他的儿子差不多,可是老实人方进还是觉得压力很大,说话时,他搓着双手,额头上见汗。
好吧,哥不难为老实人,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先熟悉情况好了,只是熟悉情况得有资料吧后世新人入职好像都是这么个流程啊,看了一眼空荡荡的书架,谢宏又问道:“方先生,看来本县事务的确不多,不然卷宗怎么会如此之少”
“县尊有吩咐过,大人执掌治安、粮马事宜,相关卷宗本来不少,只是”又是吞吞吐吐的,谢宏不耐烦了,下意识的目光一凝。方进感受到了他凌厉的目光,心里也是一惊,赶忙解释道:
“这些事宜之前都是典史执掌,相关卷宗也都在典史署,昨日卑职去典史署的时候,陈大人不在,那边的书吏说,还是等典史大人来了再说。”
方进说话时,脸上神情颇有些不自然,陈典史嚣张惯了,连带着典史署的书吏也是有些跋扈,他昨天去的时候,那边把话说得很难听,饶是方进脾气甚好,也有些火气。谢宏何等眼力,方进神情有异,他便猜到了事情的缘由。
又是这个家伙谢宏其实是个很冷静的人,出于职业习惯,他做事喜欢谋定后动,衙门中的书吏出于嫉妒对他怠慢,他想明因果,一时也不打算计较。但是对这陈典史则不同,这人三番几次的骚扰谢家,更是觊觎晴儿,这要是能忍,就不是冷静,而是圣人了。
听了方进的说辞,他怒极反笑,一拂衣袖,道:“也好,那本官就亲自去趟典史署好了。”
正文 第13章 用气势压倒你
方进跟在谢宏后面,只觉这位新任主簿实在有点高深莫测。
他在衙门里多年,又怎么不知道众人都在怠慢这位新任主簿呢在大门那里没人迎接倒也罢了,官服来不及做也可以理解,不过谢宏都到了衙署,还没人来拜见,就是大问题了。更何况,连相应的卷宗都没送来,已经有点撕破脸皮了。
一般来说,衙门里的胥吏怠慢主管是常事,只是很少有人把这种怠慢放在面上。官场上讲究的是花花轿子人抬人,怠慢主管也无非是为了利益而已,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撕破脸皮那是街头无赖的做法,胥吏老爷们也是有身份的,怎能跟无赖一样呢
只是谢宏得这主簿实在让人不好信服,众人也欺他没有背景,而且年轻,索性就不管不顾的晾着他了。若不是王知县亲自交代,众人不得不给县尊面子,恐怕连方进都不会强被指派来。
方进奇怪的是,若是谢主簿不懂规矩,那他就不应该生气,偏偏谢宏对官场路数有不少了解,说要去典史署的时候也是走得不紧不慢的,从脸上也看不出来端详。
只是陈典史可不是普通人啊,想到这个小主簿对自己的尊重,方进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应该提醒他一下,免得到时候吃亏丢脸。
“谢大人对陈典史可有了解”
“倒是没有,若方先生知道,本官愿闻其详。”谢宏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脸上似笑非笑,叫人不知深浅。
方进心下也是打突,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话已出口,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了。
原来这陈家本就是是北庄县的大户,陈广元的爷爷有些见识,知道万贯家财不足为凭,必须有个官身才能牢靠。只是陈家儿孙无人是读书的料子,最后花钱给陈广元的爹弄了典史的官职,到了陈广元这辈,陈家在衙门里的势力已经根深蒂固了。
就是王知县,对陈广元这个典史也是很客气的,更何况谢宏这个新任主簿呢最后方进劝道:“谢大人,这卷宗之事莫不如先放放,等县尊回来,再做计较吧。”
“讨个卷宗算得什么,哥要是说出来昨天把那厮都揍了一顿了,你还不得吓死”谢宏心道,不过他也知道这方先生是好意,只是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方进见他不听劝,也只好叹口气不再说话,只觉这少年人终究还是沉不住气,等吃了亏,才会知道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