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出于对老人的敬重,他还是放下了其他事,和董平一起出迎。这时见了老人眉头紧锁,他微微一惊,急忙问道。
“唉”曾鉴重重叹了一口气,情绪很是低沉的说道:“贤侄,老夫日后恐怕帮不上你的忙了。”
“啊伯父何出此言”谢宏愕然。
“其实”曾鉴只是不抢权,而不是不懂权谋,李东阳官位比他高,也以善谋著称,可那多是出身和际遇的造化罢了,单说谋略,却也不见得比曾鉴高出多少。李东阳起了疑心,并且开始防备自己,老人又岂能懵懵懂懂的不知道
李东阳话一出口,曾鉴便有所察觉了,他对谢宏解释了一遍,又是长叹道:“李西涯却是不凡,老夫韬光养晦如斯,竟还是被他看出了端详,老夫这里倒是无妨,可日后,贤侄这边怕是”
谢宏一直能料敌先机,与曾鉴这个内应关系很大,他能在四面皆敌的京城迅速站稳脚跟,这也是原因之一。现在李东阳有了防备,以后自然就没有这么方便了,曾鉴的此刻的忧虑,也概因于此。
“这该如何是好”董平也很是惶急,他进城后,走的就是宣武大街,知道谢宏为了迎他动了大阵仗,此时又见曾鉴说的郑重,他自然也是心忧。
“伯父,您当真无妨不是安慰小侄”谢宏也着急了,只不过急的内容跟曾、董二人不同。他在后世看过不少间谍电影,卧底被发现后会发生什么,他太知道了,可曾鉴却说自己没事儿,他当然不信了。
“确是如此”见谢宏情真意切,曾鉴心下也是感动。
谢宏不懂官场上的门道,老人原本是知道的,可谢宏一系列惊艳的表现,却时常让他忘记这一点。刚刚他不说自己,只说谢宏,固然是因为更关切对方,也未尝不是又把谢宏当成了官场老手的缘故。
感动之余,曾鉴又给谢宏普及了一部分官场的知识,嗯,明朝的官场须知。
哪个时代都差不多,官场上不会一团和气,官员们会有各种矛盾和争斗。不过朝争也是有潜规则的,刑不上大夫就是很重要的一条。虽然文臣还没象宋朝的前辈一样,把皇帝也给潜规则了,不过他们相互之间却是遵守这条规矩的。
而且,成化年以后,文臣们的工作也是卓有成效,皇帝也慢慢的被潜了,呃,是认同这条潜规则了,这条规矩也就越发的具有权威性了。
当然,没人会知道,这条规矩日后也被打破了,被后世的魏忠贤、被末代皇帝崇祯、被嘉靖嗯,首开纪录的当然是明武宗朱厚照。
文臣只知道,现在第一个打破规矩的是谢宏,尽管当时他手里拿着圣旨不过鬼才会相信他是奉旨打人呢皇帝再无聊,他也不会喊什么打得他妈都认不出来这样无稽的话吧
“贤侄,你打那孙松实在有些孟浪”这话题是曾鉴提起的,他又是规劝道。石文义是武官,打了也就打了,那孙松却是科举正途出身的,以后恐怕还会有麻烦。
“小侄也是一时冲动,情非得已了。”谢宏赔笑道。出门之前,曾鉴倒是嘱咐过他,尽量不要乱来,可是谢宏要立威,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够狠够疯狂才能立威,就是要打文官才能吓住人,谢宏恨恨的想到:要不是刘大夏官儿太大,也要揪出来打一顿才好,不过没关系,可以先记着,以后再说。
曾鉴看出他的口不对心,也是苦笑着摇摇头,他觉得这是谢宏年轻气盛,也不再劝,心里安慰自己道:不论如何,谢贤侄总算没把刘东山揪出来打一顿,事情还不至于不可收拾,只不过手尾更多些就是了。
士人出身的文臣当然不会象谢宏这么不守规矩,相互之间的争斗却是完全遵循这条原则的。只要是官场上的仇恨,就只能点到为止,罢官去职就是底线,除非是私仇,那倒是另当别论。
所以,李东阳对付不了曾鉴,因为曾鉴距离致仕只有半步之遥了,他若是苦苦相逼,反倒显得没了气度。这点,曾鉴也是心知肚明,这时也原原本本的讲给了谢宏。
“原来如此。”谢宏恍然大悟,潜规则这玩意还真是无处不在啊我说那个孙松临挨揍之前,喊那么大声干嘛呢唉,只可惜哥不懂这个,知道了也不会遵行,哥是手艺人,不是士大夫,守士大夫的规则干吗
“那就没关系了。”谢宏松了一口气,道:“伯父您的指点就是最大的帮助了,何况又提供了这许多人手至于朝中的动向,只要不是他们孤注一掷,其他都不要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谢宏最担心的就是文臣起兵搞清君侧的行动,边军再勇猛,终究只有一千人,而且还没法进宫,就算可以也无法分守两处。如果文臣真的动员京营甚至御马监,那无论如何他也抵挡不了,这是硬件实力,不是他想几个点子就能解决的。
要不是曾鉴给他分析了其中的利弊,谢宏真就不敢放手施为。何况,通过曾鉴,他还了解了朝臣的行事规律,更有对其中的重要人物的分析,这样的帮助才是最大的。卧底什么的,本来就是谢宏随口乱说,开玩笑的。
“以老夫观之,刘东山应该确实有了发现,而李西涯也应该会折返回去,几人商议之下,也不会没有个章程,贤侄你不可不防。”曾鉴见他不在意,又是告诫道。
几个阁臣不是好相与的,老人生怕谢宏轻敌之下,把刚有起色的局面给葬送了。
“伯父放心。”谢宏敛了笑容,肃容解释道:“朝臣会用的手段无非那么几种,可他们既然见识了小侄的疯狂,再出手前,自然会慎重很多。身份高的自然不会随便出手,就算出手,想必也只是在幕后谋划罢了。”
他伸出三根手指,道:“既然不知彼,那么小侄就从自身说起。小侄这边,可供他人下手的目标,也只有三个:一个是小侄这衙门,一个是宫里,一个就是前门大街了。”
“这衙门么”谢宏屈起一根手指,傲然道:“不用说,伯父也知道,应该没人敢于靠近了,人都是怕死的。”
曾鉴点点头,倒是董平有些惊异,他来的时候看过周围,见了那行人绝迹的景象,还以为是这里是偏僻地带呢,结果听谢宏这么一说,原来还是人为制造出来的,心中只是赞叹:谢兄弟果然神奇无比
“宫里也好说”谢宏又屈起第二根手指,笑道:“二皇上那边只要他自己坚持住就行了。因为这一个月,小侄事情太多,无法入宫,这才想了个法子,让皇上在乾清宫躲清静。可如今,建筑工程已经告一段落,董兄人也到了,而且”
他嘿嘿一笑,道:“想必皇上也差不多玩腻了旧的,要换新的了,小侄正要入宫去一趟呢,也到了他动一动的时候了。”
曾、董二人面面相觑,谢宏不能在旁边出谋划策的情况下,让皇上躲着自是上策,免得被人抓到破绽,出什么意外。可这新的,旧的不会真是那么回事吧两人心头同时掠过一句唐诗: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可谢宏不像是那么薄情的人呀。
“倒是前门那里的确有可能成为目标。”谢宏却是沉吟着盘算,剩下那根手指也久久没有落下,更不会没留意他人的神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