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夜,心想,派出所的那个女警察该下夜班了吧
一个声音使黑大个儿再次被惊醒了,那声音好象是什么撕裂了,又好象是什么在猛击。然后是李有龄啊的一声,声音都很重,充满了惊悚和恐慌。然后他感觉自己的被子被掀开了,一阵凉风迅速地占领他的身体,他看见面前一个黑影,这突然的事情使他感到不知所措。旁边一股滑腻的热腥的东西向这边淌了过来,他伸手摸了一手的鲜血。那显然是李有龄的,那黑影又将刀他感觉肯定是刀挥向了李有龄,床上的血越来越多,它们几乎淌到了他的根部,他觉得一股温热的东西包围着它。他惊悚不已,想打开台灯,可是打不亮。他顾不得什么了用手去迎,那刀很锋利,砍在了自己的胳膊上。他似乎听见了胳膊的骨头被劈开的声音。然后,他感觉自己开始流血,血越流越多,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他想坐起来可是动弹不得,但是他能够听得见,那个黑影喘着粗气。好象在走动,他甚至听见他的鞋底踩到血的声音。黑大个儿突然想,这个人是怎么进来的呢。然后他的脑海里似乎电光一闪。对了,他没有听见锁舌入窠的啪哒声。对,是那个。他没有听见,门没有锁好。
睡觉前去检查一下,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他由此产生一种痛苦。他开始意识到死亡,然后一下子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向某种深处陷下去。他努力地睁开眼睛,但他面前却是一片黑暗。黑影好象消失了。他是什么时候消失的,他却不知道。
这时,他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女警察的影子,她如果看到这副情形会怎么样呢他仿佛看到了女警察惊讶而恐慌的表情。他很熟悉那种表情。有一次,他抓歹徒时让对方在自己手上刺了一刀,她一看见就惊讶地喊叫了一声。黑大个儿明白女警察对自己向来就是细致入微的。他看见她盯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时脸上的表情就是这样的,里面含着惋惜、疼爱和嗔怪。此刻的他那么真切地看见自己又回到了派出所,女警察正在给自己包扎伤口,那么细致、温柔。他突然感到眼窝一阵潮热。他觉得有些东西,好象要冲破一些阻塞,如果冲开了,他就能明白些什么,就会变得自由,可是,他觉得越来越冷,觉得自己就要死了,他有点儿不甘心,他觉得这要是一场梦就好了,这样的意识一闪,他就醒了。
周围非常安静,他以为现在是下半夜三四点钟了,他一看表,才一点钟。但是周围确实很安静了。李有龄身上没有挨刀,她睡得很安祥,一点也不关心门的问题。他点燃了一支烟。一边吸一边回味着刚才的梦,恐惧还在他心头萦绕着,他几乎没有做过这么凶险的梦,谁会无缘无故地闯进来把他们杀掉呢,就是北省那些人,也不会下得了这种狠手吧但是,他梦到了那个女警察,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安慰。
吸完了一支烟,他重新躺下。一转念他又从床上爬起来,轻轻地走到门口,拉了拉门。关竟然关得死死的。他不放心,把门打开,然后再重新关上,这一次他确切地听到那声清脆的啪哒声,声音之大,吓了他一跳。
李有龄仍然甜蜜地睡着,她穿着一件已经嫌小的白衬衫,这使得她胸前正膨胀的肉团十分突出。她真的爱我吗我真的爱她吗黑大个儿瞅着漂亮的昔日恋人,一遍一遍地问着自己。他把昨天谈判的事儿隐瞒了她,是不是太残忍了;他的坚持会给她带来危险的。她说过她腻了,她想早些结束这种日子,自己就不应该继续拖着她
他关了灯,重新躺在她身边。他觉得她的一支手放在了他的胸脯上。迷迷糊糊一觉醒来,天色大亮了。
免费自助早餐,花色品种很多。转为吃了夜餐,他们吃不几口就饱了。两个人出了餐厅,站在旅馆门前看那些结帐奶房的客人一个一个地离开。服务小姐不停地打开大门,与离开的客人说着“再见”。就在这时,他们看见一辆“陆霸”牌的绿色吉普车迅猛地开到了旅馆门前,尖厉地叫了一声,然后就是刺耳的急刹车。一个雄纠纠的中年男子从驾驶座上下来,对一个刚刚走出旅馆的年轻女子笑了笑,接着接过了她的包裹,放到了后备箱上。一个岁数大的干部模样的男人从副驾驶座上费力地下了车。那个年轻女子喊了一声“爸爸”,接着转过身来,朝站在门口的李有龄摆手“再见”李有龄则大声祝他们“一路平安”
“怎么,你认识她她是哪儿的”黑大个儿觉得这一幕很奇怪。
“你忘了昨天她和我们打招呼了”
“哦,想起来了”黑大个儿拍拍脑袋,“可是那个岁数大的男人,我瞅着像是个大干部;很大很大的干部。不可能仅仅是个公安局长。”
“你怎么瞅着不像公安局长”
“公安局长,一般是比较凶的。即使模样长得不凶,他也会装出一副凶恶的样子来。可是这位干部,很沉着气,特别有派。嗯,我看,他不是个省长,起码也是个市长”
黑大个儿嘴里这么不紧不慢地说着,心里却犯起了核计:李有龄与这样的人家扯上了联系,今后,自己还能控制得了她吗
回到家里,省人大给庾明送来了大会日程。其中有三项内容需要他参加:一、开幕前的预备会和主席团会议;二、开幕式;三、选举和闭幕式。庾明接到通知当即表态:他可以参加。
省人民代表大会原计划是在北省人民剧院举行。剧院是新建成的,装修富丽堂皇,功能设施齐备。是最好的大型会议场所。但是,考虑到经济危机这个大环境,办事尽量从简,省委书记指示人大,这次会议放到省人民会堂召开。
省人民会堂就建在北省政府大院里,虽然有些老化了,但是功能还是齐全的。它当初的设计参照了人民大会堂的模式。一楼是大会厅;二楼一上去是北省各市的会议厅,分别辟有“滨海厅”、“长白厅”、“蓟原厅”、“北辽厅”等。供各市代表团讨论和处理事务用。越过各市的讨论厅,里面是一个圆桌会议厅,一般是用来召开主席团会议或者是重要小型会议用的。
庾明的车子开到了省政府大院,就直接奔向了省人民大会堂。此时,主席团会议刚刚开始, 人们看见久未露面的省长迈着有力地步伐,精神饱满地走了进来,不由地鼓起了热烈的掌声。省委书记看到他容光焕发的样子更是喜不自禁,连忙站起来,招呼他坐在自己身边。
参加主席团会议的人一般都是各市代表团团长,即各市人大主任,还有各市市长,也有市委书记兼任人大主任的,以代表团长的名义参加会议。会议当然由省委书记兼省人大主任主持。虽然这省人代会年年召开,都是些老俗套子的模式。但是,今年的会议,他觉得很难。难就难在选举的目标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在动员会上,他既不能偏向于庾明,也不能偏向于龚歆;两个人都是组织部确定的候选人;自己言谈话语中偏向了哪一个都是对另一个的不公平。最让他为难的是,自从下发了会议通知,各市的市委书记和人大主任就不停地探他的口风:庾明和龚歆,省委到底倾向于哪一个这个问题让他十分为难。庾明是原省长,工作很有成绩,当然适合连任省长。可是,组织部早早就不让他主持工作了,推出了新人龚歆,这个导向明显是要扶植龚歆的。可是,既然要用龚歆,就让龚歆做省长候选人好了,为什么又把庾明重新推上来了呢难道是龚歆这个人有什么不把握的地方可是,既然这样,那就直接让庾明继续干好了,怎么还让龚歆与他竞争呢
“我看,组织部这么干,纯粹是挑动群众斗群众。”滨海市委书记年纪大,资格老,说话随意乱放炮。他看到省委书记为难的样子,禁不住发起了一肚子牢骚。
“别瞎说”省委书记瞪了他一眼。
“本来嘛我在团里,不好做工作嘛如果组织明示,我就动员大家保一个。你总不能让两个人同时当选吧”
“做什么工作什么工作也别做,充分发扬民主,尊重民意,代表选谁就是谁。这有什么为难的”
人人都来套他的底。实在问不出来结果,有人竟问:“书记,你想让谁上我们就保谁。”
“我想两个都上才好呢”他气冲冲地吼了一句,下面也就不敢说什么了。
原来,他心里觉得庾明得了脑血拴这么严重的疾病,当选肯定是没戏了。组织提名他当候选人,不过是给他一个台阶下罢了。可是,今天,看到他雄纠纠、气昂昂的样子,他觉得问题不那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