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怒,平白生出一种肃穆的感觉来。此人是一位六级骑士,和苏令南同任村中的武学老师。他曾做过沙铺郡的城门长,平时极喜钻研兵学,却不好习武。虽然天份极好,但到达六级骑士后,就二十余年如一日,只作维持,不作突破。用他的话来说,为人当学万人敌,武功能交差就行。
这两人往堂上一坐,苏令南这个名义上的主人就只能坐在侧方下首,虽是满脸正经模样,但屁股只在座椅上搭了半个,两只腿一伸一蜷,两手横撑,教上面的苏令翰看得皱眉不已。老板娘杰斯洛也是一副乖宝宝的样子,看上去贤惠无比,垂了手站在自己丈夫一边。
柳新臣对了这四个人一一鞠躬行礼,转在堂中站定。这四人三个是小哑巴的老师,一个是他名义上的主人,平日倒还罢了,象这等叫他进来说话的时候,自然要受了这一拜。
柳新臣对今天这事心中也有些底细,他平时显示武力,只是五六级战士的模样,但昨日打杀两个少年,却有着六级战士巅峰的实力。柳新臣年纪尚小,体重也轻,力量不足,因此平日遮掩起来,极是简单。武力的逐步提升,也和他正处发育期的情形相符。这个世界的民众,家族是他们最大的依靠,因此家族庶支或者奴仆,对家族都是忠心耿耿。家族对有前途的子弟也不吝投入和提拔。他估摸着这六级的实力一显示出来,应该就是免去奴仆身份,列入族谱的时候了。
柳新臣来自另一个世界,虽然对这苏氏一族没有什么感情,心中甚至还有一丝恨意。却也知道若是没有一个名分,以后出门那是完全寸步难行。这四年所求,为的就是这一天的到来。
苏令翰坐在上面,拿手捋了捋胡子,张了下口,却是没有说出话来,反而转头看了苏令北一眼。苏令北依然是面上不哭不笑,沉思了片刻,方开口道:“哑巴,今儿叫你来,主要有三件事。”
“第一件,是令南昨日和那壮汉对搏,经脉受了震动,元力有些不稳,需要休养几日。今天入山是我带你令才叔、明德、明贤还有你四个人去。”
他说话听起来轻声慢语,甚是耐心。说了这几句,将嘴抿了抿,斜斜看了自己弟弟一眼,显然是想到昨日苏令南明明可以多些手段将对方拿下,却反而与对方正面搏击导致受伤,心中不喜。他是领军出身,对这种硬碰硬的打斗总是有些龌龊。
苏令才是苏令南七叔之子,在家族中排行十四,是本村最好的猎人。寻踪辨迹的水平极高,武力方面却并不甚强,只是勉强进入四级而已。苏明贤就是昨日和小哑巴一起整理战利品的村人,六级战士,是苏令翰二哥的儿子。苏明德则是苏令北的大儿子,却不喜欢兵学,只好练武,经常跟着苏令南厮混,也有五级水平。
哑巴听了这话,口中“啊啊”,指手画脚,往门外乱指了一痛,又往苏令翰身边引了引,还待手舞足蹈个不停。杰斯洛却面容温婉,笑着开口打断道:“你莫慌,三婶和令翰哥那儿,我呆会出去叫明忠挑水就是了,你直接就跟大哥上山就是。”
这一下,连苏令北也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来,这四人心中皆是暗道:“人都说哑巴忠厚,果然不差。到了这时,先想到的还是帮人挑水的事情。”
苏令翰膝下无子,对小哑巴又极是照顾,故而柳新臣从十三岁起,就帮着这老师挑水做饭。苏令南的三叔名叫苏翟晋,是当年将柳新臣蔑为小偷的杂货店老板。苏翟晋只有一子,就是以前经常殴打柳新臣,最后被柳新臣用霉菌引发肝癌,死了两年的苏令典,原先也是五级的人物。
而且当时苏令典只得二十三岁,专心练武,犹未娶亲,连个孙子也没给他老子留下,又是独子,他这一房从此就断了香火。可怜苏翟晋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一悲伤过度,儿子送上山,自己也病倒在床,拖了三个月,也是憋屈地死了。那三婶也是自此身体多病,不能劳作。
苏令典和他苏翟晋死后,哑巴的忠厚之名又昭显了一回。三婶家的挑水之类重活,柳新臣又主动的担了起来,每日清晨,必帮着挑满了水,雨天屋漏,也不用人提醒,必是先爬上去补了,田头地角,一应活计,更是一力争先。村人从此便把柳新臣当自家人看待,说起来,都翘了大拇指说一句:
“哑巴,忠厚人那这苏令典每每把他打得半死,到三婶孤身时,反而是小哑巴把她家重活都担了,这哑巴,性子可忠直着那”
苏令北看哑巴应了这一条,复开口道:“第二件事,是先给你托个底。这几年,你这孩子性子忠直,大家都看着眼里,武功不用说,如今也到了六级了吧。学问这一块”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苏令翰一眼:“要叫四哥说起来,天资还在学武之上唉,可惜你是个哑巴,以后出头,做学问是不行的,你也跟着我学兵法,但也走不得领兵的路子,还是要走学武这一条路,当个千人将、百人斩啊”
苏令翰一听也是心下悲戚,脸色一翻,勃然大怒:
九、义父下
“哑巴怎么了”苏令翰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你说话声音不大,细声细气的就只会东拉西扯嘛圣人云: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便待滔滔不绝,长篇大论的说将下去
苏令北一时大为尴尬,讲话愈发低声:“四哥,您别生气,我这就往正事上说就往正事上说还不成吗”
苏令北乃是走的骑士一路,耐战能力出色。苏氏原先在兰斯王国的老家叫做娘子坡,十余年前,苏家曾遭五百剧匪半夜围攻。苏令翰老父,当时苏家的族长苏翟觉亦在此役战死。
情急之下,苏令北率族人且战且退,退居祠堂,他一人持重盾据于门口,剧战三个时辰。期间虽有其他好手替换,但苏家骑士只有苏令北一人,即便当时七级的苏令南上场,也无非支撑二三刻钟便力有不支。替战者之中,都活活累死了一人。唯苏令北一人据守三个时辰,屹立如山。一直坚持到天色大明,六十三里外的郡兵赶到才歇。只在战后身软乏力,走出祠堂时教石头扳了一跤,摔破了一点头皮。
此战合郡震动,又因他平时说话细声细气,有些女相,故而得了个外号,人称“娘子关”。这老英士一怒之下,便说他讲话声音不大,东拉西扯,却是暗暗把他和这“娘子关”的绰号给牵扯了进来。
这苏令北平生却有一怕,乃是“怕老婆”。每三五日,他老婆骂苏令北的声音便能传遍整个村子。余音缭绕,久久不绝。偏生他这老婆是武家出身,也是一个七级战士,生性粗豪,平时只对读书人敬重非常。家中争吵,只要苏令翰出面,他老婆便瞠目结舌,连话也说不出来,有时还能给苏令北道个歉什么的,让苏令北脸上“大有面子”。而且在沙铺郡为官时,苏令翰这仓曹令恰恰卡住了苏令北这兵头的脖子,故而苏令北对这个四哥是从来不敢顶嘴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