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千金小姐,却不知到了落魄时,卖上青楼也不过三四个金币。若是卖作丫头使女,更不过一金二金的价钱,又哪里办得了这等大事
马修正感叹间,陶岭之下蠹蠹地传来了一阵马蹄之声,过了一会,岭头上钻出了一个油光发亮的胖子脑袋。
“呼哧呼哧”
这喘气声比身后的马蹄声还要响亮,在大冷天的正月里,竟是爬得一头汗水。一露了头便大呼小叫:
“呼哧马修大叔,这若不是赶着给您老拜年,呼哧我还真不从这路走了”
二十四、服侍的都是高手巨擘
那胖子爬上岭来,后面还跟了两匹角马,马背上放满了兽皮兽骨、香菇莲子之类山货,旁边还跟着两个伙计。明显是想赶个早年,出门去永平贩卖的。
这条山路,走的都是量大体轻的货品,真正象桃溪瓷一类的精美物件,即使是灭门前的孟家,也是反着挑下岭去,走水路运货。图的就是个平稳好运。
这胖子一边走路,一边贼兮兮拿眼瞄着桑树下的美貌少女,待走到面前看了她前面绢布上的文字,却不由得全身一激灵,将满脸汗水都收了不少。立时装作没看见美女的样子,嘿嘿笑着走到茶寮前,朝着老头一躬身:
“马修大叔,过年好啊,红包拿来”
马修笑骂:“你这严胖子”。却真地摸出十来个铜钱,递给了这家伙。
胖子连道不敢不敢,马修道:“真给你的,新年刚过,你这才出门做生意的,留着就当讨个喜钱罢。”
这胖子还真接过了手,嘻嘻笑着对马修道:“那就多承马修大叔的情了。”
马修也不知道这胖子叫什么名字,只知是桃溪郡西不远的延福寺周围的人。常年从桃溪贩了山货去永平行省,回程又从永平带些器具杂货回桃溪贩卖。那永平行省是为沮桦南部边地,对面又是宿敌兰斯帝国,因此军工匠人很多。生产的杂货工具一类的东西甚为合用,这严胖子将之带回桃溪,也是一笔小小的收入。
他从这一条小路走去,只得九百里远近。比起过武德郡城的大路,要少上二百来里,虽是要翻山越岭,一年也能走上五六个来回。这胖子人又随和,多年下来,早和马修混得熟了。
这胖货在茶寮中坐了下来,将手在身上摸了摸,咬了咬牙,终是摸出一个青钱来,塞到那捐款的钱箱子里。两个随从也拿了包裹进来坐下,取出些馍饼来。
马修见他往钱箱子里塞了一个青钱,虽然价值不少,却也不来道谢。他一向如此,人家看他年老帮着端个凳子,立马就会道谢不迭;但往这箱子里塞钱,他自认心中无亏,这些钱财也全是用了买修路铺桥的材料,等若是用在了往来顾客自家身上,因此从不为此而说个谢字。
那胖子看了看门外那姑娘身边的火炉子,再看了看壶里的茶水还有些烫手。终是不敢出门将冰冷的馍饼热上一热,想了一想,就地掰开,竟将馍饼泡在茶汤里呼噜呼噜地吃将起来。又让寮中马修夫妇和几个汉子,看得俱都皱眉。
这一伙人正吃地欢快时,外面又是一阵马蹄声响。众人抬头看时,却发现这回来的不是角马,乃是标准的战马而且一来就是八匹
这战马可不同与角马:角马耐力长久,好伺候,就是不喂精料,只吃些干草树叶也能过活。但爆发力就有欠缺,速度不快,便是寻常人家也养了拿来运货耕田,价格更只要十来贯钱。战马则不同,爆发力强,极速每小时能到五六十公里。但却要人细心照料,每日精料不得短少,若是给掉膘养废了,一日行走路程甚至连角马都不如。价格少说也要四五十贯,合四五个金币,也只有贵族富豪人家才将养得起。
那当先一人是个穿了粗布短褂的老人,身上满是风尘之色。约摸五十多岁年纪,身材瘦小,面容朴实,头发胡须都有些凌乱。空着双手,更没带什么包裹,看上去和一个乡间的农夫没什么两样。身后七人却皆是二十五六三十挂零的青壮,其中四人背了包裹。穿的是天青色的锦衣绣袍。个个气势沉凝,筋骨纠结,头发一丝不乱,衣着整洁如新。有几个脸上甚至荧光如玉,明显就是六级乃至跨入高阶战士的高手巨擘。这七人背上都斜绑了一刀,这七把刀,形制或长或短、或轻或重,各有不同;腰间却又挂了一剑,模样却是一色。应该是都练了有特别的功夫在身。
那老人当头,也是和胖子一般,走到那少女的身边看了一看,摇了摇头,才进了茶寮来。呵呵笑着对马修道:
“这位就是马修大叔吧,你这行善积德之名,可是久闻了。我们这一行过路的,今天可也要来叨扰一碗茶汤了。”
这马修之名,凡是客人在西面桃溪郡或东面三十里外的村落打尖歇脚,跑堂的若是知道了往这个方向行走,都会一脸感叹地提醒:到了陶岭,吃食自带,但歇脚茶汤都是不要钱的。
座中诸人俱都站起,马修也知来了贵人,急忙上前回话:
“客官这话可不敢当,这茶汤倒还热着,慢用就是。我做这事也是求个心气安稳,少年时为求个身份,去了战场厮杀。用了别人的性命换了自家的平民,总有些愧疚不安。故而才寻些事做,落个心安,没求落什么名声。”
这桃溪郡一带,许多人都知道马修当年在战场上,只有前两年杀了三个敌兵,后来都躲在后面,不肯上前,一直到混过了四年兵役。但大家却都不以为是什么糗事,反而感叹马修的为人。却不知这糟老头两夫妇都是真真切切的百人斩,实实在在满手血腥的人物。
那老人倒也脸上笑呵呵的,扶了马修坐到凳子上,道:
“这站起来干什么,快快坐下。”自己也找了个凳子坐了,才对众人道:
“你们也都坐下吧,到了这儿,大家就只有一个路人的身份,讲那么多客套干嘛。”
众人听了,这才稀稀拉拉地重新坐下。胖子刚才嘴里的食物犹自未曾咽下,站起来时又不敢咀嚼,这时坐下重新开动,口里的茶水却早已流下了肚子,一时哽在那里,脸上刚刚收起的汗水又流了出来,连忙趴下去喝汤顺气。那老头似笑非笑地看了胖子一眼,把两手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那七个高手巨擘一齐动作,倒茶的倒茶,打开包裹的连忙取出食物。还有一人见茶水将尽,还将茶壶满上,提了出门去架在那女孩旁边的炉子上。马修人老身怠,紧赶慢赶也没有赶上。
这如同寻常农夫一般的人,也不知是什么大贵族。平常即使是桃溪郡里的伯爵大人,带上六七个这般的高手容易,但要这些高人如这般那样端凳如马走的服侍,都是想都不要想上一下。
这老人抬头,对着门外那少女道:“这位姑娘你且进来,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或许还能帮得上你一把。”
那孟家小姐浑不晓事,抬头道:“这位大叔,若是能帮我安葬了家人,小女子便是做牛做马,服侍大叔也是愿意。”
这老人闻言也不由得一愣,不禁有些莞尔。
他身份虽然极不寻常,却也没有到了随身带上十来斤黄金的地步。这少女也不思想清楚,这丧事本为一家大事,寻常村里都要靠着村人帮忖才能渡过。便是这沮桦帝国的郡守将军,许多死在任上的,都一时没钱运送灵柩回家。只能装了棺材放在茅蓬里,待回家筹了钱财,才能前来搬运。家中没那么富裕的,这尸骨放在任地二三十年都是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