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从楼上传来,柯西听到了,萨马埃尔也听到了。
安娜玛丽在想起这个黑衣的男人是谁的那刻起,她就已经预感到这里会发生什么了,但是她并不是愚蠢的女人,她知道决斗的时候女人应该远离,虽然她还是忍不住偷偷的担忧地看着她的丈夫。直到那一声惊呼暴露了他。
萨马埃尔已经站了起来,从踏进这间房子他就开始思考的专门针对强大敌人的策略一击见效,可是之后呢柯西现在已经全神戒备,他大概再也没有偷袭成功的可能了,而且自己两次中剑不死大概也已经让他产生怀疑,他的下一次进攻肯定会更加谨慎。
“那么是颈部吗”握住暗夜和嗜血的双手肌肉设定着下一步动作,等待着一个行动的信号。萨马埃尔知道自己的速度处于下风,于是他必须预先猜到对手的动作才有可能占到先机。他从来没有这样的在一场战斗中想这么多,但是,也正是这第一次尝试,他感觉到自己似乎在这方面有天赋。
“柯西在犹豫,但是他已经等不下去了。”一串难以自己也不知为何会出现的思绪伴随着柯西的一次更深的吸气涌进了自己的脑海,“他的伤口在失血,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用最快的速度解决战斗。也就是,于是,下一击将是他全力的一击。”
然后,柯西动了。
萨马埃尔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捕捉到了他的第一个动作
左脚向前,右手腕旋转,泉的剑锋慢慢转平。
“颈部”这个词随着柯西的第一个动作闪进了他的脑海,他紧绷的肌肉和神经在第一时间做出了最有效的反应。
他不退反进,暗夜冲着泉的剑身格档过去。
又是残像
流水不会被一把窄窄的剑身所切断。
但是同时,萨马埃尔也知道流水的特性
无论何时,水流都会流向压力小的一方,而他的暗夜,也从未想过能阻挡住流水,只是想要控制水流的流势。
萨马埃尔已经感受到了后颈上的凉意。
他真的不确定自己在头被切下来之后还能不能不死,所以他并不想冒这个险。
血红色的刀尖再次吐出,这次是对这柯西的右手,握住“泉”的手腕。
柯西笑了,他承认萨马埃尔的反应很快,但是仅仅是“反应”而已,可是对于流水而言,无论是多快的反应都有迹可寻,无论动作连接的多么流畅会有片刻的生涩。
流水不会,流水只是因势而动。
柯西的手腕一抖避开了那血红的刀尖,然后轻轻的在萨马埃尔的手臂上划了一条长长的伤口,从握剑的手指一直割到大臂。
嗜血落地,可是柯西的攻势并未就此结束。
萨马埃尔终于发现他错了,他以为柯西会选择孤注一掷在下一着解决战斗,可是他既忘记了曾经的柯西是以暴风一般难以抵挡的猛烈攻势而闻名的,也忘记了对于流水而言,根本就没有“一着”这种说法,他可以无止境的攻击下去
既可以如大海的波浪一般一次次的汹涌而来再带着无数泥沙退去,也可以像表面平静,底下却汹涌的湍流一般默默地侵蚀着河床
而现在,柯西的攻势更像是后者,长剑如同附骨之蛆般伴随着柯西敏捷又优雅的如舞蹈一般动作在萨马埃尔身上跳跃着,不时留下一道道长长的,深可见骨的血痕。
萨马埃尔以为自己的偷袭占得了先机,以为自己可以简单的猜测柯西的下一步动作,可是他完全忘记了自己和大陆第一人之间实力的巨大差距,而鲜血和疼痛反而将真正的柯西唤醒了。
“啊”
萨马埃尔惨叫一声,腿上传来的的剧痛让他终于支撑不住,带着一身大小深浅不一的伤痕倒地。他死死的咬着牙,心中满是不甘,浑身却再也提不起一点力气。那些遍布他四肢的伤太严重以至于在修复过来之前他完全无法再控制那些肌肉。
他以为自己能够通过一瞬间的反应来判断对手的攻击,可是他不知道这只是武者之道上基本中的基本,也就是说能做到这一步他才刚刚迈进了柯西的世界,而他们实力的巨大差距也就此体现自从第一次偷袭之后,他再也没有判断对柯西的下一步动作。
柯西站在他面前,俯视着千疮百孔的黑衣下萨马埃尔布满血痕的身体,然后惊讶的看着那些伤口竟然在以缓慢的速度愈合着。
“黑骑士”
他喃喃自语,想起了这个从前游历大陆时听到过的名字: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能在十年前幸存下来。”
他的长剑略微抬起。
“你杀不死我,柯西。”萨马埃尔说,他感到自己的伤口在快速复原着,但是此刻过重的伤势还是让他只能用说话来拖延时间。
“但是如果我砍掉你的头呢”柯西说,“我不认为那样你还能活着。”
“你可以试试。”萨马埃尔装作满不在乎的一笑,虽然他心中也不确定自己身首分离之后是否还能活着。
“你知道吗”柯西轻蔑的笑着,“在你进来说向我复仇的时候,我曾经想过要留你一命,毕竟是我的家族先对你的家族犯下了罪行,而你选择了正大光明的向我复仇说明了你的勇气。”
“可是现在,我却下定了决心要杀死你,因为我不齿你的行为。既然你有不死的能力,那么为什么你竟然还等了十年才回来如果是我,我绝对不能容忍我的仇人夺走了我的一切之后,还可以安安稳稳的过十年幸福的生活”
“萨马埃尔,我知道你回到帝都之后所作的一切,我也知道你已经杀了库佐夫。所以我对你更加鄙夷,你是个懦弱自私的胆小鬼,整整十年你什么都没做,你所做的只是逃避你该付的责任,你根本就没把这样的血海深仇放在心上,甚至连事情的真相都懒得查清你背叛了你爱的人,即便十年之后你回来了,你所做的不是复仇,不是为逝者或生者做些什么,而是以复仇的名义倚仗着自己的不死之身发泄你杀戮的欲望。”
柯西手中的长剑挥落。
那一刻,萨马埃尔突然抬起了头:
“你凭什么以为你把我打倒在地就有了评论我的资格”
这一次,他看清了柯西的动作。
这一次,他知道柯西的动作只有一个目的。
这一次,柯西的剑不再是大海的浪潮,河底的湍流,而只不过是泉眼里喷出的清泉。
萨马埃尔的右手五指张开,迎上了那把以泉为名的利剑。
他蓄积了这片刻的力量,就是为了要堵上泉眼。
掌心被剑锋刺穿,然后毫无阻碍的,削铁如泥的长剑沿着他的腕骨一直向下,穿过小臂,大臂,然后从肩胛传出,然后,成了他手臂中的一部分。
萨马埃尔不顾右臂传来的剧痛,使劲一挣。
柯西手中的泉脱手,成了萨马埃尔右臂的一部分。
而黑色的短刃,不知何时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柯西胸前
“住手”
还嫌稚嫩的声音中充满了怒火,萨马埃尔突然仿佛被带回了往日年少轻狂的时光。
暴风骤雨般的攻击洗刷着他的后背。
“去死吧”男孩的声音大吼着,攻击没有丝毫章法。
这种程度的伤害对于萨马埃尔来说不值一提,并不能阻止他将暗夜的剑身送进柯西的胸膛。
柯西的瞳孔痛苦的放大了。
他放开柯西,然后默然的从自己的右臂中将长剑拔出来,随手向后一挥,削断了斯普林手中的剑,然后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斯普林倔强的想要爬起来,但是被踹中腹部的他浑身发软,只能看着这个似乎不会被杀死的恶魔提着父亲的剑向他走来。
“求求你,别杀他。”
安娜玛丽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楼,挡在了萨马埃尔和她孩子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