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不算明亮的彩云之外,大漠的天空已是一片的漆黑,强行军了一整天的李贞所部终于停了下来,派出数股游骑将远处始终跟在前后左右的那些沙盗探子赶走之外,全军点起了火把,在道旁的一座大沙丘背风的一侧建起了营地,低矮的栅栏、宽敞的大帐一一立了起来,尽管天黑难以视物,可李贞一行都是行军打战的老手,却也无甚大碍,不数刻,一座营垒便拔地而起,虽谈不上防卫重重,却也井然有序,明、暗、游哨错落有致,不失大唐强军之风范。
或许是因连着强行军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不适应这几日的突然降温,唐军营地中并没有如同往日一般喧闹到深夜,而是早早地便都龟缩到了营地之中,到了亥时正牌,除了中军大帐前尚燃着数堆熊熊的篝火之外,整个唐军营地陷入了一片的黑暗之中,往日里皎洁无比的月亮此际也因云层的遮挡,显得无比的昏暗,寂静是此时的代名词,即便是灯火通明的大帐里也无甚响动,唯有隐约晃动的人影显示出帐中有人存在,好一派宁静,只是却没有祥和,反倒隐隐透着股肃杀的诡异之气,不安的气氛在夜空中盘旋不定,令人有种梦魇的惊悸
第二百一十三章反客为主中
起风了,沙漠里的风非寻常可比,阴冷得很,刮在脸上竟有如利刃一般,令人脸皮子生疼,那风中夹杂的细沙打在铠甲上,竟能爆发出丁丁当当的脆响,倘若是在风口上站上一会儿,那无孔不入的细沙便能穿透重重的铠甲,搅得人如同洗了场沙浴般,浑身上下每个毛孔全都被细沙堵得个严实,不说无甚沙漠行军经验的越王府一行人吃不消,便是纵横大漠的沙盗们也叫苦连天,尤其是这会儿唐军好歹还有个营垒能避风,可纵马狂奔了大半夜的沙盗们却只能在风中苦熬着冷是自然的事,如此大的风,不单唐军觉得冷,沙盗们也冻得够呛,尤其是纵马狂赶了大半夜之后,浑身的大汗经风沙这么一吹,细沙搅合着汗水,成胶糊状地遍布了全身,那等难受劲实在不是那么好熬的,饶是沙盗们全都是在大漠里纵横惯了的,到了此时也觉得扛不下去了,若不是因何承业强力弹压着,来自各山寨的沙盗们早就破口大骂地四散而走了。
明知道是场必败的仗,还不能不打,那等憋屈自是别提多难受的了,眼瞅着远处灯火隐约的唐军大营,何承业的心一阵阵地抽紧着,内里满是不甘和无奈,更令何承业烦心的是:这仗要败,而且不能败得太假,不单要瞒过唐军,也得提防着手下那帮子乌合之众了解内情,当然,还不能败得太狠了,至少不能将自己山头的人马损失得过分惨重,这仗的难度就可想而知了,故此,何承业并没有一赶到便发动强袭,而是先派出了数名擅长夜间游走的哨探,试图先摸清唐军的相关部署,而大军则远远地停留在了离唐军营地两里开外的一道沙梁背后,耐心地等候着。
就在何承业等得心焦之际,数名身着暗褐色夜行衣靠的汉子从暗处冒了出来,如同灵猫一般窜动着爬上了沙梁,为首一名身材瘦小的汉子趴倒在何承业的身边,低声地汇报道:“三当家,唐军哨防严密,小的们实无法靠得太近,只能远远地瞄上一阵,看得不真切,只能看出中军大帐中有人在,除此之外,唐营各处都静得很,好像不太对劲,可能有埋伏。”
有埋伏那就对了知晓己方全盘计划的何承业自是晓得唐军理应有相关埋伏,倒也不是很放在心上,也不起身,依旧趴在沙梁之上,眼盯着唐营方向又看了好一阵子,这才扭过头来,扫了眼身边的那几名哨探,冷冷地说道:“扯淡,甚子狗屁埋伏,唐军不过是假装有埋伏罢了,虚张声势而已,其用心不就是怕我等夜袭么,滚一边去”话音一落,也不理会那几名哨探的辩解,蛇行地退下了沙梁,将一起子十数名大小山头的沙盗们全都召集到了身边。
“各位当家的,承蒙大家伙看得起,此次行动由小弟统一指挥,如今唐军已在梦乡中,我等趁势劫营,当可大获全胜,即便是打成胶着却也不怕,总瓢把子及沙老大已经率部在赶来此地的路上,须臾即至,只消我等从正面冲入唐营放火,总瓢把子将率部从敌后营杀入,此一战,不拿下越王李贞势不收兵,总瓢把子有令,此战我旋风盗及落叶寇不取丝毫战利品,所得财物全由各位依出力大小均分,前进者重赏,后退者杀无赦,都给老子听清楚了”待得众山头的老大们全都到场之后,何承业狞笑着环视了一下诸人,咬牙切齿地鼓动了一番。
沙盗们在玉门关内都有自己的眼线,对于李贞所携带的财物有多少自是心中有数,那可是个巨大的天文数字,能抢到手的话,比起抢二十余商队都强,此时一听如此多的财物“旋风盗”与“落叶寇”竟不参与分配,立马轰然乱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议了起来,宛若财物已经到了手一般,当然,心存疑虑的人也不是没有,就在众沙盗欢天喜地的时候,一名身材高大的汉子从众人中挤了出来,面带冷峻之色地盯着何承业道:“何老三,休拿谎言哄我等去送死,尔既说唐军无备,又何来僵持一说,还有,总瓢把子何时能到,又该如何统一行动,拿画饼来哄老子们,真当我等都是傻子么”
“是啊,妈的,险些上了当,狗日的何老三,你小子是要坑死老子们啊”
“娘的,旋风盗就没个好东西,拿老子们寻开心不是”
“干他妈的,砍了何老三,老子们不干了”
一起子沙盗们虽都眼馋越王的财物,可却不是傻子,谁也不想去送死的不是这会儿一见有人出头,立马醒过神来了,七嘴八舌地围着何承业便骂开了,大家伙本就是刀头舔血的汉子,粗豪得很,压根儿就没给“旋风盗”留面子,啥脏话都往外蹦了出来。
被人道破了心机,何承业心头不禁一阵恼怒,可好歹还知道此时不是发作的时分,眼瞅着一帮子沙盗胡搅蛮缠地谩骂不休,何承业冷哼了一下,身形一闪,冲到了率先开口发难的那名大汉身前,也不管自个儿身高比对方矮上了半个头,双手一探,一把揪住那名大汉的胸衣,“嘿”地一发劲,将那人生生平举了起来,口中怒叱道:“董千里,你他娘的放什么狗屁信不信老子先一刀劈了你”
那起子沙盗们正骂得痛快,突见何承业动了手,立时慌乱地各自抽出腰间的弯刀,各自小心地戒备着,霎那间满场都是“锵然”的抽刀之声,而沙梁之后正在修整的各伙盗匪们见势不对,也纷纷抽刀相向,一时间情形火爆,大有一言不合,立马开刀动手。
此地各山头人数加起来拢共也就是两千出头,有一半多是“旋风盗”的人马,其余各山寨的人马本就处于下风,再加上彼此间压根儿就不是一条心的,真要是来上场火并的话,一准是被“旋风盗”杀个大败的下场,故此,尽管各山头的头领们都抽出了刀,却也没人敢向何承业递刀子,甚至连开口帮一下董千里的腔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