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
这一场暗夜的袭营与反袭营之战至此便算是告了个段落,交战双方都没能彻底达成自己战前的目标,一场血战的时间虽短,然则各自的损伤都不算小,唐军死一百七,伤一百四,黑狼军死四百二,伤者无所有受伤落马者全都被打扫战场的唐军补上一刀,一个活口都不曾留下,初次交手的结果只能算是个平手,谁都没能占到便宜。
借助着唐营中尚未熄灭的大火之亮光,望着山脚下或坐或卧的唐军官兵,伏葵的脸色着实不怎么好看,很有种纵马杀下山去的冲动,然则,面对着彭大海所部那排列整齐的骑兵阵,伏葵强自将这等冲动忍了下来,只是绷着脸,依旧无言地立在火把下,心里头却是翻江倒海般地滚开了,第一次对能否诱使高恒上钩产生了怀疑,只不过事已至此,该安排的都已经安排下去了,再想要更改的话,只怕会弄巧成拙,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罢,只是心中的不安却怎么也消除不掉。
伏葵在琢磨高恒的同时,高恒也在反思今夜这一战的得失,在高恒看来,自己虽已看破了伏葵的布局,然则在行动上却有失保守,否则的话,此战的结果绝对不会是现在这般五五开,若是攻击得再坚决一些的话,完全可以占到七成的胜面,当然了,对于伏葵巧用火把,布设疑兵之计,高恒却是没有意料到的,似这等介于可能与不可能之间的战事,也着实没有必要过于冒险,既然一切都尚在自己的把握之中,倒也不妨让伏葵再多蹦跶一阵子的,一切等天亮之后,自会有分晓的不是么
时间过得很快,黑夜终于在伏葵与高恒的不同企盼之下过去了,先是天空中露出了灰灰的鱼肚白,而后东边一道金色的光芒突然闪了出来,彻底刺破了灰沉沉的天空,一轮红日从地平线上探出了头来,万仗光芒顷刻间驱散了丘陵间的那薄如轻纱般的迷雾,露珠在草叶间闪烁成一片璀璨,屹立在将熄未熄的火把下的伏葵终于动了,直指天空的马槊缓缓地放了下来,笔直地指向了端坐在火红战旗下的高恒,挑衅般地点了点之后,一拧马头,策马走入了算不得茂密的小树林间,不过片刻,山梁之后马蹄声大作起来,听那架势该是山顶上的守军已然从另一头肆无忌惮地冲下了山坡,正在向远处狂飙而去。
高恒并没理会伏葵的挑衅行为,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待得山后头马蹄声响起,高恒这才不紧不慢地起了身,翻身上马,吩咐留下两伙士兵照顾伤者,率全军纵马上了不算太高的山头,入眼便见伏葵所部正纵马向东北方向的大漠奔去,高恒也没多废话,只是对着伏葵行军的方向瞄了一眼,随即率部紧紧地跟在伏葵所部之后,两支队伍一前一后,相距里许地在草原与大漠的交界处展开了追逐战,这一追便是近一个时辰,堪堪就要到了大漠的边缘,双方依旧没有停步的意思,兀自放马狂奔,然则,就在此时,一只飞鹰从东边飞了过来,在高恒所部的上空盘旋了一阵,突地一个猛扎,向着疾驰中的马队落了下去,一阵骚动之后,高恒的队伍突然分成了两路一路以高恒为首,人数约一千人马,依旧全力向前猛追伏葵所部,另一路则由鹰十三率领,人数约一千五百余人,飞快地在草原上画了个漂亮的弧线,向着东南方向疾驰而去。
伏葵并不是一味地埋头逃窜的,他始终在观察着唐军的一举一动,待得见到飞鹰落入唐军阵中,便已有了大势不妙的感觉以飞鹰来传信乃是草原民族特有的一种手段,当年的于阗国也不乏传信用的飞鹰,此番伏葵出征自然也带了飞鹰,然则此次为了伏击唐军,并没有将用于与大度设联络的飞鹰带在身边,而是安置在了老营之中,此时唐军的飞鹰既然出现,那就意味着唐军必然已有所发现,再一见唐军分兵向东南进发,更是清楚自己的部署极有可能已经被唐军识破,心头顿时大惊按伏葵预定的部署,需得先诱使唐军狂奔上半日,待得唐军马力疲乏之时,再将唐军引入骆驼岭,充分利用骆驼岭的地形以及唐军马力疲乏的弱点,让葛利突失所部来个以逸待劳,一举将唐军歼灭在骆驼岭之下,可此时追逐战才刚开始没多久,唐军便已经分兵向骆驼岭所在地赶了去,这其中没有蹊跷才是怪事了。
“全军止步列阵”唐军既然已经分了兵,再这么追逐下去便已失去了意义,伏葵眼瞅着那面“高”字大旗依旧追在自己的后头,自是不想再逃避了,高声下令全军停了下来,列好阵型,准备迎击追上来的高恒所部。
一见伏葵不逃了,高恒自然也就不急着追赶了,淡然地笑了笑,下令全军停在了伏葵阵列前一箭半之地的距离上,飞快地排好了阵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立于黑狼旗下的伏葵,那眼神就如打着了狐狸的猎人一般。
虽说已猜到了唐军可能的行动,不过伏葵却并不是很担心,在他看来,此时双方依然还是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罢了唐军往骆驼岭方向去的兵力大体上也就不过一千五百余骑,比葛利突失所部虽稍多一些,却也多不到哪去,加之葛利突失所部占有地利之优势,未见得便一定会败于唐军之手,至少不会很快便败阵,而眼前这一千余骑与己方所部兵力相当,大家伙都是奔驰了一个多时辰,无论体力还是马力,谁也没比谁好上多少,伏葵对自己的武艺可是有着绝对的自信的,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击败高恒所部,而后再回援骆驼岭,从而取得此番对垒的胜利,只是他有几桩事情始终想不太明白,故此也就没有急着发动攻击,而是纵马走上前去,运足了中气,用汉语嚷道:“某伏葵是也,来将何人,可敢通名否”
高恒早就从“旭日”的档案中知晓伏葵自幼跟其父伏阇勇学习汉学,颇精通汉文,此时见其用相当标准的长安口音之官话发问,却也没感到吃惊,至于伏葵为何要在开战之前跑出来对话,高恒也猜到了缘由之所在,然则高恒却不怎么放在心上,无所谓地耸了下肩头,也纵马而出,来到阵前,用薛延陀汗国之通用语高声道:“某高恒是也,敢问阁下可是前于阗国大将军伏阇勇之子伏葵么”
伏葵的来历在薛延陀军中乃是个机密,除了大度设及其数名心腹知晓外,整个黑狼军中再无知者,此番随伏葵出征的黑狼军中也仅仅只有葛利突失一人确切地知晓伏葵的身世,此时黑狼军骑兵们一听伏葵竟然是前于阗国的王子,虽没什么大的反应,可不少士兵的脸上都露出了怪异的神色。
伏葵自是明白高恒此言的用意何在,立时换了薛延陀语,接口说道:“哼,尔休要挑拨离间,某自投了大殿下,就已是大殿下手下之将,这世上再无甚子于阗国王子,某所行之事,皆出大殿下之旨意,何须尔来饶舌。”
面对着伏葵的斥责,高恒压根儿就懒得理会,呵呵一笑道:“是也罢,不是也罢,某只知越王殿下有令,须取尔之狗头以祭我遇害之大唐勇士,尔这就乖乖将人头奉上好了,也省得某动手去取了。”
高恒此言一出,伏葵的面色瞬间铁青得吓人,眼中的怒火旺得能融金化铁,手往得胜钩上的马槊抄了过去,似乎立马便要冲上去与高恒搏命,然则很快便冷静了下来,嘿嘿一笑道:“好主意,不过此言正是某要对尔说的,只是某有几事不明,还请高将军赐教一、二。”
高恒见伏葵自控能力如此之强,竟能在暴怒之中冷静下来,心中对其的评价立时高上了几分,也就没再用语言挑动伏葵,而是点了下头道:“伏将军有话但讲不妨,某能说的自然会说,不能说的,那就请海涵了。”
“多谢。”伏葵很是客气地躬身行了个礼,宛若彼此间不是生死大敌,而是至交好友在谈心一般,面带微笑地问道:“某只有一疑问,高将军是如何认定某不是真的要劫营的”
高恒笑了,淡淡地说道:“此又有何难猜之处,伏将军是个谨慎之人,自能看得出某亦是个谨慎人,所以伏将军没有在我军刚出现之时便撤退,因为你很清楚,此等轻易撤军是绝对逃不过我军的追击,只能是被我军赶成了丧家之犬,此为其一,其二,将军所部驻扎在山岭之上,却没有将山顶的易燃之草木除尽,很显然,将军所部的大本营定不是在那座山岭上,而将军所部携带的干粮又是有限的,势必不能与我军僵持日久,从这两点来说,伏将军要逃,自然得设法让我军不敢追击,或者是设圈套让我军去钻,这其中劫营固然是好主意,不过么,伏将军只怕早就猜出我军一定会有相关埋伏,所以伏将军只会假劫营,真埋伏罢了,又有何难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