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的禁军将士,奉了皇命护卫钦差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就算是钦差大人让他们上刀山下火海也绝不会退缩,可也不能由着这位爷胡闹呀,他自己受不受得了都在其次,要是因为他的胡闹坏了官家的大事可怎么好一个状元郎,带了个小书僮,居然也想学着他们这些习武之人骑马赶路这太让人难以理解了。
老安其实早就有让高文举骑马的打算了,他知道以高文举的身手和脾气,肯定受不了马车这种慢吞吞的速度,这又不是郊游慢点无所谓。可他却多少有点担心高文举的这个书僮,以他的见识,自然不费多少劲就能看出来这丫头是女扮男装,但是他自己也明白这位爷的身份比较特殊,在两位主子眼里也有些不太寻常,谁知道他带的这个丫头到底有什么用意呢,也就闷声大发财不闻不问了。如今见高文举决定换马,他是一点疑问都没有了,就算高文举提议用腿跑,他也不会意外。因此,听到鲁洪的疑问时老安并没有向他解释什么,反而淡淡的说了一句,你只要保证你的弟兄们能跟得上高大人的速度就行。
鲁洪被这一句话顶的有些不舒服,同时听到老安这番话的几个兄弟也多少有些郁闷,心中便存了让高钦差吃些苦头的玩味之意。大家都是久在一起的兄弟,一个眼神就心领神会的达成了默契,只将自己的装束仔细检查了几遍,暗自开始计算要在何时何处开始提速好让高钦差明白世上的事并非他想你的那般容易。
不一时,换过装扮的高文举和刘霞出了门,一点机会也没给这些存心想要让自己一个教训的好汉,直接用老大的口气下了命令:“全体上马,今晚我们在邢台驿站投宿”出发之前他已经仔细的研究过了地图和沿途的驿站分布情况,原计划今天要赶五百里路,结果都半天了才走了四十里,这不能不让他一肚子邪火,火到甚至根本没有问从未骑过马的刘霞受不受得了。
鲁洪等人很不以为然的跟着他出站门牵马,那两个驾马车的家伙还有些委决不下,却被老安挥手一鞭吓的驾车就跑,能顺风往京赶,谁鬼迷心窍了才愿意跟着顶风去边关呢。
从未骑过马的刘霞,丝毫没有初次骑马时的紧张和恐惧,在她眼里,高文举所说的一切都是不容置疑的,她看到高文举有意在认鞍上马的时候放慢了动作,明白这是他在示意自己照着学习,只是开始时稍微有些不适的刘霞在出了小镇之后就熟悉了这种感觉,很主动的双腿轻轻一磕,超出了高文举半个马头。
很默契的收到了信号,高文举顶着拂面如刀的北风大声喝道:“老安前头带路全体都有加快速度,天黑之前一定要赶到邢台”
鲁洪和他的弟兄们对了个眼神,心中微微好笑,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天黑前到邢台从这里到邢台可足足有四百里的路要赶真当赶路就像你们这些才子在纸上用笔一画那么随意么且看看呆会你如何的叫苦连天吧
不过他们注定了看不到高文举叫苦连天的那一幕了。在鲁洪等人从最初的好笑,到随即而来的惊愕,一个时辰之后转而变为震惊的心态变换之中,那个看着老态龙钟的南衙老头安定国,居然始终保持着领先所有人一个马身的状态,高文举和鲁洪一左一右将刘霞夹在中间紧随其后,整个队伍很自然的排列成了一个由老安为首的楔子,顶着呼啸而来的北风疾驰了一个时辰才稍稍放缓了速度。
鲁洪等人这回再不敢露出任何轻视的心思了,他们很明白,现在放缓速度并非是人家受不了了,而是在缓解马匹在高强度冲刺之后的疲劳,这才是真正的好骑手应有的表现。果然,缓慢的速度只是持续了一刻左右,队伍便再度提速了。在经过沿途的几个小镇时,身为禁军一员的鲁洪再一次开了眼。
小镇的城门口,几个手持武器的士兵正抱着身子在门洞里来回跺脚取暖,由于处在边关到京城的要道上,像这种小镇上的守卫也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即使在如此严寒的天气中,依然有士兵坚守着岗位。看到有马队前来,马上将手中的武器竖起大声喝问:“来者何人下马验引”这时候的过关证书叫做路引。
而老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只是稍稍放慢了速度,距离门洞尚有十余丈的时候,左手一扬,一块黄灿灿的金牌就脱手飞向了那个喝问的老兵面前,那老兵下意识的伸手一挡,厚厚的鹿皮手套包裹之下依然觉得隐隐生疼,可见这一掷力道之劲。目光一扫之下,顿时神情为之一顿,连忙大声喊道:“快,拉开拒马,清出道来”这是遇到有紧急军情之类的情况发生时才会有的应对,好在这几年契丹人老在那边闹腾,大家都习惯了,虽然天冷,却还是第一时间就将道路清空了。
鲁洪等人跟在放慢了速度的老安向后策马进门,却看到边上站立的那几个老兵一脸肃穆,居然在向自己一行人施了个军礼,顿时越发的好奇了起来。他没看清老安是怎么弄的,反正好像他的马从老兵身边经过时,老兵手里那块金牌已经不见了,很显然是老安收了回去,可整个过程从那老兵喝问,到自己一行人进门,整个马队居然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速度也只是稍稍影响了一些而已。由于天气寒冷,小镇的街道上也没几个人,马队速度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很快就穿过镇而过,一路疾驰而去了。
小镇南门门洞处,几个费力的将拒马又摆回门洞当中的士兵向那个依旧出神的望着北去马队的老兵好奇的问道:“骡子叔还看呐人早走了叔,他们是什么人呐,怎么您老那么紧张哎,平日就算有军报也是先北后南的,怎么今日先从南边来了”
被呼为骡子叔的老罗失魂落魄的摇摇头,半天也没言语,脑海中却浮现出了好多年前两国交兵之际,太宗御驾陷入敌营,一群只有不到六十人的小伙子,浑身浴血,在契丹大军中保护着太宗杀出重围的情景许久之后,老人才从几个年轻的小兵不断的问询声中回过神来,露出一个神气的笑容:“你们懂什么先从面边来,那是京里有主意了好事来的,瞎嚼什么舌头”
一个小伙子搓了搓手道:”叔,这伙人是什么来头您老怎么那么看重呀咱这拴马镇这么多年也没见过您对谁客以客气过。“
老罗伸手将那小子打了个趔趄:”小兔崽子你懂个屁你才见过几个人,就收这么说老叔回去叫你老子送两坛好酒过来,老叔这两天有个远处的熟人要来,要再敢拿掺了水的来糊弄我,看我不拆了他的招牌“
笑骂打闹声中,门洞又恢复了平静,老罗很自然的摘下厚厚的鹿皮手套,右手好像取暖一样揣进了怀里,贴身的地方,一块与老安那块金牌样式相同的金牌正随着心跳轻轻的颤动,老罗温柔的抚摸着那块带着自己体温的金牌,眼睛望着老安一行人绝尘而去的街道,喃喃道:”老伙计,你可一定得活着回来啊,这一回,咱们一醉方休“
鲁洪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老安那面金牌一路上亮了很多次,却并非是在每个关卡都亮过,静下来仔细回忆一下,每次他亮金牌的所在,似乎都有着极为特殊的战略意义,而且每个看到这面金牌的人,所反应出来的应对能力都远远超出了一般的厢军素质,这个发现让鲁洪吃惊不已,对老安越发好奇了。
有老安打头,高文举一行人很顺利的穿城过镇,居然堪堪在天夜之际赶到了邢台军驿,下了马的鲁洪等人在看高文举和安定国时的眼神,早已没了早前的桀骜之态,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尊敬。人家一个文官,一个书僮,另外一个老管家,三人的表现实在是让他们这些整天标榜自己是禁军精锐的人汗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