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师弟过得好吗”方国涣含糊道:“还还好。”法能又笑问道:“可感到害怕”方国涣坦言道:“一个人住在山洞里,哪有不怕的”对昨晚战战兢兢过了一夜,自是心有余悸。
法能这时笑道:“其实用不着怕的,法无师兄担心你第一天有所不适,在洞外守了一夜。”方国涣闻之,惊讶道:“法无师兄昨晚没有走这会在哪里”说着,起身要去洞外寻找。法能道:“法无师兄已回寺里歇了,他还夸奖师弟有些胆量哩”方国涣闻之大窘,知道自己昨晚的情形尽被师兄瞧去了,自家还不知,忙问道:“法无师兄今晚还来吗”法能道:“那可不知,不过法无师兄一高兴准来伴你。”方国涣闻之,略安道:“这样最好。”两人又说了会话,待方国涣用过茶饭,法能说寺中还有事做,提了食盒自去了。
送走了法能,方国涣自慰道:“原来晚间有法无师兄暗中护我,还怕些什么”复于石床上盘膝坐了。就这样,方国涣在白云洞内宁心静气又坐了一天,也没悟出个子午卯酉,索性持了罗汉棋子自家对弈起来。到了晚间,方国涣到洞外寻了几回,没见到法无的影子,便安慰自己道:“法无师兄必在暗中藏着,不让我见到罢了。”这一晚恐意大减,安稳睡了。
过了几日,方国涣便渐渐地习惯了,安闲地在白云洞内独居静悟,修习棋道。法能按时送来茶饭,有时还另采了些山中的果子给方国涣调换口味。方国涣在洞中坐得腻烦,便跑出去,山前山后游逛了一番,以散其心。这期间,法阳、法远来看望过方国涣几次,法阳还专门为方国涣采购了一些精美可口的食物糖果,令方国涣好生感激。如此过了月余,也自无他。有时方国涣也回天元寺,与众僧研棋讨势,互磋技艺,一呆就是一整天,傍晚才回白云洞,时间久了,更加习惯了。
如此又过了半年。半年时间下来,方国涣虽然没有修悟到什么高妙的棋境,但长时间的打坐,禅定养气,静虑思棋,尽改变了先前的气质,出脱成另外一个人来。于是,在洞中静悟的时间多了,外出的时间少了,有时数日不离洞内一回,杂念渐少至无,但一坐下,便觉得天地安稳,万物和合。虚涵之中又时有妙思,有时悟出棋上一些极难极妙的棋路,偶然一得,自是欢欣非常,跑回天元寺演示于众僧看,直叫众僧敬服万分,惊奇不已,棋力又是精进许多。有一回让先师父两子,又反以两子胜之,苦元大师心中虽是惊喜,面上却只是摇头。方国涣知道还没有达到师父所期盼的那种化境之棋,便回白云洞,又自修悟去了。
第一部 天元化境 第十二回 天元化境上
方国涣在白云洞内潜心修悟棋道,时间飞逝,又过了将近一年。这一日,方国涣正思解着一手极难的棋路,百思不得其法,气因思结,气血一时不畅,壅阻胸中,以致心中懊恼,随觉喉中一热,竟吐出了一口鲜血来,接着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法能这时正好提了食盒进来,见状大惊,转身飞报苦元大师,满寺惊动,齐集白云洞。
众人赶到时,见方国涣脸色苍白,浑然不觉,嘴角血丝犹存。苦元大师暗责一声“罪过”,急取了一粒丹药于水中化开,忙给方国涣服了下去。法无在方国涣胸前背后疾点了数穴,接着运功行气,配合药力,以将瘀血化开。到了第二日,方国涣才苏醒过来,众人见了,各自松了口气,苦元大师便把方国涣接回天元寺调养。
十余日后,方国涣的伤势这才痊愈。这日觉得身体已无大碍,便来向师父辞别,再回白云洞。苦元大师见方国涣已然康复,欣慰之余,略有不忍之念,幸好此念转瞬即逝,随后开示道:“法本无相,不著一物,日后且不可再拘于谱上之势,要神思于虚无之处,而非有所执著,方有涵育之力,潜移默化之功,否则化境不至而导魔境,实为凶险,日后棋上修悟本当无念为是。”接着,苦元大师传授了方国涣几种引气调息的方法,方国涣随后别了师父与众师兄,由法无陪着回转白云洞。
路上,方国涣对法无说道:“可惜,我在佛学上知之甚浅,若有师父的高深造诣,棋上的修悟或许能激进些,更不至于出了偏差。”法无摇头道:“不然,师父佛家功力虽深,且广博天下之学,而不能悟达天元化境,这似乎也是师父没有成功的原因。师弟则不同,专修一棋之术,精诚之至,且棋力深厚,以此为基,虚思涵悟,悟达那种化境之棋,当比别人的机会多些。”“虚思涵悟”方国涣低吟了几遍,点头道,“师父开示我的也是这个意思,果是这样,当再无思结气血之理,不会再有那种险境了。看来棋上的高境界,应抛开常势,从虚思涵悟中感悟,才为正法。”
法无闻之,慨然道:“师弟悟性果非常人,若致力于武学,自可成为一代宗师。”方国涣笑道:“天生众相,各有其功,舍了棋道,我恐怕于别的技艺是学不来的。”法无笑道:“师弟当是为棋生的吧。”说话间已到了白云洞,法无又叮嘱了一番,便别去了。
方国涣伤势初愈,觉得洞中冷清,自有些坐立不住,便出了白云洞,向百丈崖闲游而来。百丈崖为连云山最高所在,三面峭壁,惟一脊背通其顶,尤为险峻。时值深秋,天高气爽,云薄烟淡。方国涣内伤初愈,元气并未全复,但感凉气袭人,微寒侵体,不由冷颤不止。独径孤行,漫步其中;树木林立,叶尽枝空;鸟鸣其间,幽然凄婉,闻其声而不见其形。小兽觅食,往来其中,已失其时,山泉干枯,欲饮昔日之水而寻无。方国涣见此萧瑟景色,一声长叹,摇头不已。
一路走来,直至靴,忽心情一荡,神感激然,上邻万里虚空,下踏百丈高崖,天下万物尽收眼底。方国涣此时似有一种超然物外的感觉,恍惚然,不知所以。衣衫飘荡,发似波扬;傲然直立,得意洋洋;热血内涌,百孔吸张;形神虚若,不知存亡;身合宇宙,难辨温凉;魂魄离体,漫游天际;万念俱灭,惟一灵独存,无形中已入神感之境界。也不知怎么,方国涣竟循来时路径下意识地返回了白云洞,呆呆地在石床上盘膝坐了。心神恍惚中,似觉亲人相唤,遥际无边,欲应已远。好像想起了什么,随即便忘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