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加上两个夜晚
凌能丽没有吃,五台老人也没有吃,这一老一少似乎有某种默契,都静静地坐着不吃不睡。
凌能丽的目光似乎不是投向这个世界,但她仍然感觉到五台老人的存在,她自然明白这两天来所发生的事情,更为这古怪的老头那种纯朴、善良的关爱所感动,不由得幽幽一叹,语意中充满伤感地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你这又是何苦呢”五台老人只是重复着凌能丽的话,不多讲一个字。
凌能丽缓缓地仰首望着屋顶,眼角悠然地涌下两行晶莹的泪珠,痛苦地道:“是我亲手杀死了他,我居然会亲手杀死他”
五台老人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温和而伤感地道:“那不是你的错,因为你中了毒,你完全不能自主,凶手应该是金蛊神魔田新球你这般折磨自己,公子便是到了九泉之下仍不会瞑目的。”
“不,是我杀了他要不是我多心去试探他,他又怎会被金蛊神魔所乘,这全怪我你就让我以死赎罪吧,又何必管我呢”凌能丽悲切地哭道。
“是你闯的祸,你就应该想办法补偿,杀死公子的人不只你一个,至少仍有金蛊神魔,公子是因为你而死,他的仇便只有你去报你难道想推开罪责,要我家公子在九泉之下看着真正的仇人逍遥自在吗”五台老人语气一转道。
凌能丽止住哭声,目光之中射出了深沉的仇恨,却有些茫然地道:“蔡风他爹不是武林第一人吗难道他便不为儿子报仇了吗再说我又怎能杀得了金蛊神魔”
“姑娘有所不知,我家老爷这几十年诚心向佛,早已抛却了人间的嗔痴之念,不想再开杀戒,你难道在害了我家公子之后,又要让我家老爷他双手再重新沾上血腥吗”五台老人极为平静地道。
凌能丽的目光再一次变得迷茫,突然道:“我想回家”
“你要回家”五台老人一惊问道。
“不错,我要回家先看看我爹”凌能丽神情有些疲惫地道。
五台老人的神色为之一黯,道:“可你得先将这一碗潜心回梦散的解药喝掉呀”
凌能丽咬了咬牙,端起那碗已是冰凉的解药,毫不犹豫地一口灌入喉中。
五台老人微微露出一丝欣慰的微笑,道:“我去叫人送些饭菜吧,你我都两天两夜未进粒米了,我都已饿得两眼发光了”
凌能丽却又陷入了一种落寞之中。
“师弟,师兄敬你一杯,祝你功至业成”黄海神色间露出一丝落寞的孤独,朗声道。
万俟丑奴一愣,深深地望了黄海一眼,有些无奈地举起碗来,道:“师兄仍然是未曾解开心结吗”
黄海苦涩地一笑,道:“有些事情是根本无法用言语来表述的,也不是说解便能解开的,或许,我黄海的确是太傻,来来,干”
万俟丑奴有些伤感地将杯子推过去碰了一下,一口仰灌下去,道:“师父终于修成正果,投身入道,这人世间,只有我们两人是最亲的,可转眼之间又要各奔东西,这又是何等的残酷呀”
“这或许就是命吧,我无法做到师父那般忘情于世,也不可能达到白日飞升之境,我想蔡伤也不能,既然是不能悟通天道,我又何必苦苦追恋呢人总需要面对现实,生命便如过往烟云,若不能痛痛快快地享受人生,活着又还有什么意思”黄海悠然道。
“师兄难道就没有想到过留下千秋功业”万俟丑奴仍想挽留道。
“我只适合作一个剑客,而不喜欢投入那种勾心斗角的争斗之中,人世的荣华只能糜烂一个人的灵魂和身心”黄海深沉地道。
“师兄可知道我这么做乃是为了一件事”万俟丑奴语气转为肃穆道。
“我知道,你并不是想与萧衍比,你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你的作为是为了天魔门对吗”黄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
“师兄也知道天魔门的存在”万俟丑奴惊讶地问道。
“师父在最后一次跟我说话的时候,便提到过天魔门的故事,他老人家法眼通天,天下又有什么事情能够瞒得了他呢只可惜他不该收我这个不肖的弟子,我无法按照他的心愿去应付什么天魔门的浩劫,我没有那么伟大,我的心结便是他为我结上的,此刻犹未解开,我没兴趣理会这些,只好交给师弟去做了。”黄海一声轻叹道。
万俟丑奴冷冷地望着黄海,语气有些森冷地道:“师兄仍然是在逃避”
黄海移开与万俟丑奴相对的目光,有些伤感地道:“不,我不想再逃避,我已经逃避了二十六年,这一生能有多少个二十六年呀我要去面对这一切,我要去证实自己的存在,正视以前不想正视的人和事黄海依然是黄海,只求再好好地活一次”
万俟丑奴也不由得眼圈微红,这与他情同手足的师兄之性格,他了解得太清楚了,在那坚强而冷酷的外壳之下,却是那般的脆弱,那般的容易受到伤害,可是他更知道黄海的倔强,若是决定了一件事,绝对没有回头的余地
便如当年黄海毅然选择了二十五年不说话也不愿留在山上看其师父一眼一般。能够体谅他的人,或许只有蔡伤一人而已。所以他情愿在蔡伤的身边居住了二十年,建立起一种可以超出生死的感情,当然也有一些赌气的成分,他明知蔡伤乃是他师父平生大敌的弟子,仍然与之相交。此刻,黄海说出这一番话,万俟丑奴自然明白黄海要去干什么,不由得伤感地问道:“你真的要去南朝”
“不错”黄海坚决地道。
“可是你想到后果没有”万俟丑奴沉声问道,目光之中充满了质疑。
“我不会考虑后果,世事的变幻并不是人所能预料到的,考虑后果也绝对不可能全面,而且,更会影响人的心情。因此,我不必去考虑任何后果,那全是没有必要的”黄海果断地道。
“可是就算你能够胜过萧衍又能怎样师姐能够接受吗都已经二十多年了,这足够让一个人改变很多很多”万俟丑奴提醒道。
“但我没有改变,我依然是我”黄海愤然道。说着竟高声吟唱道:“风云变幻我犹定,世事沉浮,痴心未改,负剑狂歌,沧桑未尽,天心何在在心头黯然消魂天涯路,孤独总是过客。谁与我同伤,剑心悠悠,谁与我同伤,剑心悠悠”
四周喝酒的人不由得齐齐将目光移了过来,好奇地望着黄海,变得静寂无比。
“看什么看很好看吗”万俟丑奴没好气地恼怒喝道,那冰冷的目光扫过之处,人人惊若寒蝉,忙扭过头去,只顾喝自己的酒。
黄海将手中的小酒杯向地上重重地一摔,“啪”地一声裂成无数小片,向柜台之上高声喝道:“拿大碗来再上两坛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