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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74(2 / 2)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年轻人,看着他犹豫的面庞。

里尔克深深地叹息了一声。他转过身来,对着萨达罗斯极其尊重地一拜。他道:“玛利亚里尔克向伟大的雕刻家萨达罗斯先生致敬”

萨达罗斯的面容是宁静的,是智慧的,是沉毅的,也是仁慈的。他的面容是和大自然,是和整个宇宙都融为一体的。

萨达罗斯伸手把他扶住,目光似洞澈了他的肺腑。他道:“你叹息”

里尔克缓缓点头,道:“先生在幸福的形体里,深藏了悲愁的种子”

萨达罗斯点头,道:“你借由华老的魔法阵来到这里,自然是他的好友。能成为他的好友,资质自是不差只是,这浮雕虽成已久,能看出这浮雕中悲愁意味的,你是第一个人呢。”

里尔克苦笑摇头道:“也许,我生平就是一个悲观的人我早就听闻先生的大名,只可惜我是一个落拓的游吟诗人,无法进入先生的府邸,仅在巅峰城主的府里见过几尊先生的作品。那些作品的气韵比这浮雕要深广一些。这一座浮雕的画面虽生动活泼,可我却明显感受到一种无奈和寂灭的力量在石质里涌动,让人好不难过。本来,以先生的功力足以把这浮雕做得延展无限,可是您偏偏不这么做”

萨达罗斯缓缓转身,西方太阳已经下垂。晚霞如火,映得天边一片亮红。

里尔克也抬头远望夕阳。他嘴里道:“朝与夕,生与死,乐与苦这些极端的矛盾竟被先生揉在一处。通过这座浮雕,我想到的是,无论一个人如何幸福,终究躲不开死的来临,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顿了顿,开口吟出一段诗句来:

“春风拂过大地,枯枝抽出浓密的新绿。

人同此理,新的一代崛起,老的一代死去

他们像树叶一样,一时间风华森茂,如火的生机,食用大地催产的硕果;然而好景不长,他们枯竭衰老,体毁人去”

萨达罗斯缓缓道:“伊丽亚特这个世界上,能记得这部史诗的人已经不多了。”

里尔克黯然道:“岂止是一部伊丽亚特,无数世代以来,人类所创造的恢弘文化不知湮没了多少在尘土灰烟里。我想,它们也一定像我们一般,会生,也会死吧。”

萨达罗斯微笑道:“你这个孩子确实有些悲观,和死这个字纠缠太深了。死有什么不好么就拿我这些作品来说吧,几十年,几百年之后,它们大部分都会碎的,会重新化成土回到大地的怀抱里去。生和死是两极不错,可谁能知道那不是生命存在的另一种特别的形势大地的胸怀是无限的,我们眼前所见到得繁华虚荣,在她的眼里只是过眼云烟罢了。太过执著于死,往往就是太过执著于生,两者皆不可取”

一老一少两个初次见面的人,就如认识了几十年的老友一般,在夕阳下,由雕塑谈开去,谈到人生百态,谈到史海苍流,谈到生死至理、宇宙奥义

从这个角度说,无论是里尔克还是萨达罗斯,甚至是庭院里静思的雕塑,他们都是幸福的,因为他们有知己者。生命,在被理解的同时,就会发出灿烂的火光来。那种无比绚丽的光辉,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不会体味到。

但他们的谈论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一名仆人跌跌撞撞冲进来,喘息道:“主人,有官兵冲进府里,您快去看看。”

萨达罗斯一皱眉。他的府邸,即使是国王陛下亲至也会有三分敬意,是谁这么大胆

里尔克惊道:“他们又追来了先生,请告诉我后门在哪里,我得赶快走,不能连累先生。”

萨达罗斯摇头道:“你到我书房去暂坐片刻,待我会会他们。”手指着庭院后面的一栋大屋。

里尔克迟疑了一下,迅速转身去了。月拿起刻刀,来到他那未完成的雕塑前,接着沉思。

那雕塑是一个跪在岩石上、仰望天空的人像,它的双手往前伸着,指掌张开,似要去抓住什么。它的全身都已经完成,只差面部还是一片粗糙的石块。

阳光正从它的脖颈处往上褪去,在粗糙的岩石表面留下嶙嶙虚影。

老人心中一动,有了计较,手中刻刀开始动作。

庭院外,达朗贝尔带着那队人推门进来,几只黑色的细小虫子绕着老人转了几转,朝向庭院后的大屋飞过去了。

达朗贝尔面色不动,上前恭敬地给老人施礼问候。

萨达罗斯停下手中的刻刀,缓缓直起身来,眼睛也不看他,口中道:“你们来看看,我的这一座雕得怎么样”

达朗贝尔一愣神,方拿眼观看老人的作品。不看还好,一看吓了他一跳。

一个跪地扬首的人,双手骨瘦嶙峋,痛苦地张开着。它那上仰的脸,竟被削成一块光光的平板

达朗贝尔心头猛跳,咽了几口唾沫,强笑道:“先生,您的雕塑太过深奥,小将看不懂。”

萨达罗斯转过头来,脸上的笑意含着尖锐的讽刺,他看着达朗贝尔道:“这尊雕塑有一个名字,将军想知道么”

达朗贝尔目光四处转动,道:“先生取的名字定然非同凡俗,小将可能也不懂呢。”

此时,那几只小虫已经从后面的大屋飞了出来,在方才里尔克所看的浮雕附近绕了几个圈子,翅一振,往远处飞去了。

萨达罗斯道:“将军何必自谦,这个名字还是简单得很,它叫做被遗弃者。”

“被遗弃者”达朗贝尔目光闪烁地重复道,“这个,嘿嘿,小将粗鲁,不懂其中深意,也不想懂其中的深意。先生您忙,小将告退了。”

说罢,带人狼狈地往外去了。

萨达罗斯冲着他们的背影,笑道:“它还有个名字叫做丢脸者呢。”

走到门口的达朗贝尔心神一恍惚,不留心被门槛拌了一下,差点摔个狗吃屎。

众兵丁走后不久,萨达罗斯匆忙赶到庭院后面的大屋里,只见几间屋里都是空空荡荡,了无一人。

他还在纳闷中,忽在背后被人拍了一把掌,骇得他跳了起来。

转身看时,卜算师斯歌华顽皮的白胡子出现在他面前。

萨达罗斯捂着胸口,道:“你个臭老华,想吓死我啊我的天啊。”

斯歌华哈哈大笑道:“喂,老月,胆子何时变得这么小了你方才的应对真是妙极,哈哈哈丢脸者,那个什么贝尔可真是臭大了。对了,小伙子被你藏在哪里了”

萨达罗斯气道:“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先问起我来了。”

斯歌华脸色一变,道:“哎呀,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