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盛绽的托盘,轻盈婉约地接住那一闪即逝的雪花,让它在花蕊中凝成露珠,瞬息间一同挥散。
寒梅傲雪,有多少雪,便会开出多少花,其中零落多少风流过往
众人耸然动容,林熠施展的并非御剑诀,而是一式旷古铄金的绝世剑法
然而除了楚凌宇,谁都是平生仅见,即如云洗尘与释青衍也禁不住暗中击节叫好。
辟魔神尼的脸上古井无波,完全融入无我无物的空寂之境,但她的灵台仍能清晰感应到,林熠就像那冰天雪地中的梅花,在风雪里不死不灭,生生不息。
她的双手佛印猛再合起,迸射出夺目金光,长声吟道:“聚合相─”
“呼─”飘扬的大雪消失,她的身影寂灭,天地间重又开放出一朵金莲,将林熠的身影彻底吞噬。
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刺痛所有人的耳膜。
若非通海宫的建筑十分坚固,只怕也会在这声轰鸣中瑟瑟崩溃。
金莲迸碎,激荡成无数缕流光向四周激射。
在座宾客纷纷挥袖出掌,“嗤嗤”锐利的空气呼啸声不断,大殿的明柱上已是千疮百孔。
林熠的身影从金光里飞弹而出,翻滚着坠落,在背部着地的刹那,左掌勉力一拍,堪堪弹起倚靠到一根明柱前。
他的衣衫碎裂得不成形状,露出身上纵横交错的殷红血痕,双目黯淡嘴角溢血,以剑支地。
这时,人们才看到辟魔神尼伫立在金雾飘荡的大殿中心,僧衣完好无损,只是面色稍嫌惨淡,须菩提剑执于右手,低低下垂指向右侧地面,左手佛印竖在胸前。
但依然被楚镇昙等人隐约看出不对劲的地方。
辟魔神尼用一种怪异的眼神打量林熠,似惊骇不解,似愤怒困惑。
林熠剧烈喘息着,神情极为舒畅,虚弱的声音道:“我错了,果然一招就够了。”
辟魔神尼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下,突然听到林熠传音入秘道:“你死的并不冤,赤松子正在冥府恭候,上路罢”
辟魔神尼猛一睁眼,左手指向林熠道:“你─”身躯一晃,胸前僧衣渗出一滩鲜血,右手的须菩提剑“叮叮叮”碎落一地,生机立绝。
大殿内顿时沸反盈天,漱心庵的弟子纷纷扑上扶住辟魔神尼的遗体,更有人蜂拥而上想找林熠报仇。
结局太过出乎众人意料之外,更多的人还深深沉浸在难以言语的震撼中。
只有林熠有苦自知,他实是合起青丘姥姥两人之力,才一剑斩杀了辟魔神尼,非但自己再遭重创,青丘姥姥亦是元气大伤,难以为继。
凌幽如身形一晃,挡到林熠跟前,对着逼上来的漱心庵弟子冷冷道:“怎么,想趁火打劫,食言毁诺么”
几名漱心庵弟子一怔,从悲愤中清醒过来。
不管怎么说,辟魔神尼终究死于公平决斗,且双方有言在先,一战而决,不得横生枝节。
身为名门正派的弟子,这点规矩总是明白的,进退维谷下,悲从中来,齐齐失声痛哭。
雪松子面色铁青,走到漱心庵弟子身前安抚道:“诸位小师父节哀顺变,这笔血债,他日正道八大剑派势必会向林熠讨回”
自己替雪松子的师兄报了仇,他却还要为真正杀害赤松子的凶手讨还公道,林熠心里说不出是想哭还是想笑。
他淡淡苦笑一声,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低低道:“苦命,我还真是苦命啊”
几名正道耆宿小声略一商量后齐齐起身,楚镇昙开口道:“唐教主,既然林熠此战获胜,我等自当遵守承诺,暂不寻仇;
还请唐教主打开九曲幽径,容我们即刻离去,唐突之处,尚请海涵”
唐守隅无意挽留,微微欠身道:“恕老夫多有不便,无法远送,便请周长老代我相送。他日有缘,当谋后会。”
楚镇昙不置可否,淡然一笑,抱拳为礼率先走出大殿。
正道各派宿老弟子秩序井然依次退席,人人脸色凝重。
没有人再向林熠望一眼。
楚凌宇走到门口忽然回头,向林熠一颔首,也匆匆随着楚镇昙去了。
邓宣身边香风轻动,眼角余光已瞥到花纤盈的身影飘出殿外,他摇摇头,绕过人群,也慢慢步出大殿,一抬眼却看见花纤盈孤零零一个人立在远处,却哪里还有楚凌宇的踪迹。
花纤盈板着脸一动不动地站着,人已呆了。
第九章 钥匙
一把钥匙,一把看似普普通通的钥匙,打开了一扇同样普通的门。
门后的密室,赫然就建筑在通海宫后殿的底部。
开门的是唐守隅,身边站着的只有两个人─云洗尘与林熠。
唐守隅开启锁孔时,一向沉稳如花岗岩般的右手,竟在不自觉地颤抖。
为了等待这一天的到来,他和云洗尘,乃至东西两冥的历代先祖宗师,已足足守候了千年。
“这是敝教第一代教主坐化之地,”云洗尘的声音如同唐守隅的手,也在微微颤抖,低声向林熠解释道:“闭关前他留下偈语,预言千年之后,将有冥府圣使执匙而来开启此门,解天下之浩劫,开万世之承平─”
门锁开了,林熠心头蓦然涌起一股强烈的熟悉感,似乎门后的密室中存在着某样事物,曾与他息息相关,密不可分。
唐守隅深吸一口气,推开尘封千年的门。
林熠怔住了,空荡荡的密室中,盘坐着一名黑衣青年,双手托在膝上虚捏法印,面目表情肃杀冷酷,栩栩如生,甚至那袭黑衣都光鲜如故,哪像经过千年
“小白”他终于禁不住脱口低呼道。
惟一不同的地方,只是衣衫的颜色,由此也醒悟到为何冥教会同时崇尚黑白两色了。
“你见过他”相比林熠的震惊,唐守隅和云洗尘反而冷静许多,在身后问道。
林熠慢慢从第一眼的震撼中复苏,再次仔细打量黑衣青年,才发现他或多或少在神情气质上,与见过的小白略有差异。
他默默颔首,却恪于对小白的承诺没有多说什么。
唐守隅道:“说来你也不信,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创教祖师的真颜。他生前从不以面目示人,总将自己遮掩在黑纱之后,仅有的画像,也在闭关前亲手烧毁。”
云洗尘默然伏地,向着坐化的黑衣青年一步一叩首,虔诚万分地叩拜颂祷。
唐守隅也伏下了身子,与云洗尘一同行着冥教最隆重恭谨的俯拜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