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却看不惯。管你看得惯看不惯,人生苦短,能省略的环节,就省略吧谁有功夫在旁枝末节上浪费时间”
真是满口生花,绝妙好辞。
“可你在笑,你在笑,你一直在笑。”小方突然像只扑住老鼠的猫,从椅子上站起来死盯着对方,“现在发生了什么现在你的地盘上死人了,不管死的是谁,你都不该笑”
龙琪也站起来,手撑住桌子,死死盯着小方的眼睛,“如果我现在流泪,你会相信是真的吗”
“我绝不相信。”小方并不否认。
“那我何必演戏给你看。”
“人生如戏,可你为了文室连演戏给别人看都不愿意吗”小方不无悲哀,为文室,为男人,为婚姻,更为眼前这个冷酷的女人。──她的心是什么做的
龙琪则说:“人生如戏,但我不是蹩脚的演员。”
没错,她的确不是蹩脚的演员,否则她也不会把她的生命演绎得如此精彩。她目前的一切不要说是女人,就是男人也难望其项背。
“那你的心里呢,难道也没有一点的悲哀吗”小方不甘心。
“有,”龙琪的声音冷冷的,“但你看不见。”
“为什么”
“因为你身上缺着一样东西。”
“缺什么”
“一双慧眼。”
“我是警察。”
“所以说你们是外科大夫。”
什么意思小方蹙眉。
龙琪看着对方的眼睛,慢慢地:“有个将军在战场上受伤了,胳膊上中了一箭,他找到医生,医生二话没说拿起剪刀咯嚓一声就把箭给剪断了,说:行了,走吧。将军纳闷了,说:箭头还没取出来呢医生说:那是内科的事,我是外科大夫。”
她这是在嘲笑。或者,纯粹就是讽刺。
“你是说我们警察是外科大夫治标不治本”
“不,应该说,法律本身就是就是外科大夫。”
小方倒吸了一口冷气,此时此刻,有人在诋毁他一直认为至高无上的东西。
龙琪漠然地看着他,“你们看到的往往只是世相的表面,那被你们界定为证据。而真正的东西,是法律捕捉不到的。”
“不,你错了,这世上没有任何罪恶会逃脱法律的制裁。天网恢恢。”
“不,年轻人,有时候我们用眼睛看到的用耳朵听到的,也未必是真的。”
小方摇头。他只重证据。法律只重证据。
龙琪停顿一下,“方队长,你说过假话吗”
小方想了想,极其认真地:“尽管从小家长老师耳提面命让我们不要撒谎,但自从成年以后,我恐怕自己说假话的时候多过说真话。”
人性是脆弱的,大家都需要一层温情脉脉的面纱。尤其是中国人。谁要是不会说假话,那一定会混得很扁。
龙琪意味深长地:“只要有人说假话,那就注定有人会听到假话。那你的耳朵就可能会欺骗你──”
她用小方的话来证明自己的论点。
小方语塞。但他并不服气。
“我怀疑你丈夫文室,死于谋杀。”小方亮出底牌。破案有时最忌打草惊蛇,但蛇若是不受惊,又怎么肯出洞他就是要看看对方的反应,他就不相她是铁板一块。
“你有权怀疑一切。”她不动声色,表情与语言滴水不漏。
“也包括你”
“欢迎搔扰。”
“我将会证明一切。”
“但愿如此。”
“我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这是古今中外律法界理想中的一种状态。”
理想就是没有实现的,小方听出她在讽刺,“我有这个能力让你相信,正义终得伸张。我们警察不光是外科大夫,更是内科大夫;我们不光在世相的表面搜集证据,我们还会透过一切浮光掠影抓到事实的本质。”
“但愿吧。”龙琪说着笑了,意味深长地,“其实我并不怀疑你个人的能力,方队长。”
“但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充满质疑。”
“医生的手术刀如果太笨,会造成医疗事故。”
“你在怀疑什么”小方听出她话里有话。──法律就是警察手中的刀。而她刚才则下过定论──法律是外科大夫。
“不论什么我都有权怀疑。”──对,她也有这个权利。疑神疑鬼是女人的专利。
小方站起来,至此,他已是无话可说。这一场仗,他输了。其时,天光大亮。
在清晨的霞光里他看着她,他总觉得她似乎想要跟他交待点儿什么,在她的话里,在她的眼里。
“你们几点上班”龙琪问。与其说是关心,莫不如说是逐客,小方知趣告辞。龙琪又说,“吃了早饭再走,我们这里的粥是全市一流的,你尝尝。不过可惜,你来得不是时候,得自己掏钱。”
这话的意思是有些时候可以不掏钱,小方于是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不掏钱”
龙琪微微一笑,“结案以后。”
小方明白了──现在请客,岂不有点“贿赂”的意味,当然不是时候了。而她不肯“贿赂”,正说明她心里没“病”。
这个女人算无遗策,简直就是一堵坚硬的城墙也惟其如此,才更有挑战性,咱们方队长决定跟这位漂亮女人耗上了。──因为其漂亮,所以对他有种天然的吸引力;因为其冷酷,所以让他更生一份征服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