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听殿外靴声霍霍,一众人拥了进来。当先一人白面长须,身材修长,目若朗星,笑道:“原来左相也在宫中,不知与国君有何计较呢 ”躬身向齐简公施礼。这人便是执掌齐国大权的右相田恒。
齐简公道:“右相辛苦,请就坐。”田恒大大咧咧地坐在右侧的案后,周围的十二个人齐齐地站在他身后。阚止笑道:“国君与本相忽感无聊,正在闲议击剑之道,右相是齐国第一剑手,正好聆听高论。”田恒大笑,眼光向齐简公身后的十八侍卫一扫,道:“这十八侍卫面生得紧,莫非是左相新为国君招纳的高手 ”齐简公苦笑道:“右相说笑了。以右相之能,更有何人配称为高手 ”
田恒正色道:“国君与左相可说错了。本相虽然在剑术上有些心得,但第一剑手几个字,是绝对不敢自认的。须知天下之大,真正的高手不记其数,只是他们未必如本相这般招摇过市而已。”阚止道:“这也未必。如今天下高手,首推剑中圣人屠龙子支离益,然后是支离益的弟子董梧、朱平漫等人,只是他们未曾与右相较量过剑术,孰高孰下,谁也说不准。”
田恒摇头道:“左相又说错了。屠龙子虽然一生无敌,但也未必是真无敌手。譬如说,鲁国的子路,天生神力,空手裂虎,号称鲁国第一,剑术便不在本相之下。”阚止笑道:“子路虽勇,毕竟是一勇之夫,不足以论。”
田恒叹道:“本相所说的高手,并非子路,而是其师孔子。”齐简公笑道:“孔子当时名士,学识之博,天下无双,倒不曾听说他是剑术了得。”田恒道:“这正是孔子的好处,他也是天生神力,少年时便曾以单臂举起一扇城门,却不以力闻。其礼、乐、射、御、书、数六艺之中,射不单是射箭,还有箭术在内。子路的剑术,绝非天成,而是来自孔子。弟子的剑术已是如此高明,其师可想而知。”
齐简公叹了口气:“右相说得是,寡人倒未曾想过这一点。”阚止皱眉道:“莫非孔子的剑术,竟能比得上支离益 ”田恒道:“这个谁也不知道。不过,孔子如今年事已高,今年已经七十岁了吧据说支离益年方五十,单以体力而论,孔子是万万敌不过支离益了。”
阚止道:“如此说来,孔子的剑术,其实也有可能是天下第一 ”田恒道:“这却又未必,孔子周游列国,曾数次拜访老子,后来孔子曾说:我听说神龙见首不见尾,老子大概就是这种神龙罢连孔子也觉得其高深莫测,老子可真是了不起了”阚止点头道:“老子的本事,天下间有很多传闻,他的两大弟子函谷尹关喜、楚狂人接舆名满天下,却不曾听说过这二人剑术了得。”田恒道:“本相也不曾听说过,不过我想,如今盗贼横行,老子的弟子只身周游,从来未曾听说受过侵害,若非其剑法厉害,便是自有一套逃身养命之法。”
阚止笑道:“右相这么晚了来见国君,莫非就是为了谈论老子、孔子、支离益 ” 田恒也笑道:“本相说起这几人,纯粹是有感而发。只因如今临淄城内外,来了一些与这三人有关的人。”
齐简公吃了一惊:“是些什么人 ”田恒扫了二人一眼,道:“本相府中有位客人,是燕国武士,名叫犰委,此人不仅剑术高明,更长于侦测探查之术,本相一直委派他助吾弟田逆维护临淄城治安。今日犰委在城中见到了几人,认出是支离益的大弟子董梧大师的门人。这董梧在代国收徒,传授刺客之术,其门人来到临淄,定有所图谋,不可不防。”
齐简公与阚止吃了一惊,齐简公脸色大变,道:“这,这些”,田恒笑道:“国君勿忧,依本相看来,这些人未必是为国君,多半是冲着我田氏兄弟而来。”阚止心头一震,强笑道:“怪不得右相夤夜入宫,还带着府中高手作护卫。”田恒冷笑道:“本相虽然猜测这些刺客是为了刺杀我兄弟二人,却也怕这些刺客混入宫中,对国君不利。”说着话,眼光却向齐简公身后的十八侍卫瞟了过去。
阚止心中惊疑不定,道:“右相说笑了,刺客怎能随便混入宫来 ”齐简公打岔道:“既然右相已经侦探到了这些人,自然有办法对付,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寡人对右相的本事放心得很。”田恒又道:“单是这些刺客,便已经让人十分头痛了,但有讯息说,今日晚间,阚左相府中的恒因先生在郊外遇到了鲁国的子路,不知如何二人大打出手,恒因先生不幸死在了子路的剑下。”
阚止大吃一惊:“什么 ”田恒叹道:“说起来,本相也不怎么相信,一是子路怎会无缘无故到齐国来二是以恒因先生的身手,就算敌不过子路,怎么也可以逃生的,怎至于死在子路剑下是以命人去查看,如今子路已经找不到了,但恒因先生的尸体却已觅到,适才本相已经命人送到左相府中去了。”
齐简公与阚止都是大惊失色。齐简公倒还罢了,阚止却是心头剧震,只因他在城外埋伏的三千死士,为避田恒的耳目,自己不敢出面,一直由恒因调度。如今恒因一死,情况大为不妙。须知那三千死士,全是些无法无天的亡命之徒。恒因费了一年半的时间,恩威并重,才能做到如臂使指般顺利指挥。若是新派人去指挥,恐怕一时间难以调度如意。何况恒因今日出城,便是为了安排死士埋伏,如今死在城外,连阚止也不知道他们匿身何处了。本来,恒因的剑术之高,并不比阚止差了多少,齐人之中,除了田恒、子剑和阚止三人,恐怕无人能胜得了他。若非子路,更有何人杀得了他只是这子路身为孔子的四大弟子之一,未得孔子同意,怎敢擅来齐国
“孔子是当代大贤,无缘无故派子路来趟这淌浑水干什么”阚止心中惊疑不定,齐简公怒道:“这子路好大的胆子右相可曾派人去捉拿”他虽然忿怒,却不知阚止城外的三千死士全干系在恒因身上,是以不甚着紧。
田恒苦笑道:“要捉拿子路,谈何容易其实子路倒也罢了,如今临淄城外,来了一个比子路难惹十倍的人,这才是本相最为担心的。”齐简公问道:“还有什么人比子路难惹十倍”田恒目光如电,从二人面上扫过,缓缓道:“大盗柳下跖。”
这一下,齐简公浑身的冷汗也冒了出来,向阚止望了一眼,却见阚止面如土色,比他也好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