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一声不吭,伍封心中却十分伤痛,他由小到大,鲍兴和鲍宁二人便侍候他,虽然身份不同,感情却如同一家人,再加上鲍兴为人风趣,极得家中人喜爱,今日却要责打他,心下自然是痛惜无比。
众人闻棍声入耳,见伍封脸上抽动,眼泛泪光,都知道他十分心痛,心中无不凛然,寻思这人治军极严,就算心腹爱将犯了军令也要重责,自己当要格外小心,万一触犯军令那可是天下的祸事
二十棍顷刻打完,圉公阳和庖丁刀将鲍兴架扶进来,众人见鲍兴脸上苍白,两腿全是血迹,却咬牙蹒跚而入,跪在帐中。暗暗佩服这人壮健如牛,换了旁人还怎走得动、跪得下去
伍封叹道:“鲍兴,今日虽只责打二十棍,但你这城司马之职便褫撤了,仍许你领死士,戴罪立功再有违令之举,谁也救你不得月儿,带他下去,让他好好养伤,日后还要上阵为国效力。”
鲍兴叩了个头,勉力起身,楚月儿早就泪流满面,连忙奔上去,将鲍兴带出帐外。伍封让她带鲍兴下去,自然是让她这歧黄妙手为鲍兴医治,楚月儿怎不明白让圉公阳和庖丁刀将鲍兴背回其帐,连忙为他施药治伤不提。
处置完鲍兴后,伍封道:“鲍兴违令,死士却是奉鲍兴之令行事,今日以少胜多,挫敌锐气,理应嘉奖。恒善”恒善出班施礼,伍封道:“今日之战,谁人杀敌最多”恒善道:“杀敌之多以鲍兴为首,次则是龙伯的大小姐和铁卫。”伍封道:“还有何人奋勇”恒善道:“另有二人格外勇猛,一人杀敌十一人,还有一人杀敌八人,居众死士之首。”
伍封愕然道:“死士之中还有如此勇猛之士”恒善道:“其实就是闾邱明和闾申父子。闾邱明杀敌八人,闾申还胜过其父”田盘等人大感惊奇,闾氏父子是田盘特意编到死士队中的,寻思几仗打下来,这父子多半就亡于阵中,这闾家也就因此而没,想不到闾氏父子竟然会如此善战,出乎意料之外。
齐平公叹道:“想不到封儿为他们求情,许闾氏父子戴罪立功,这二人竟真的能奋勇杀敌,为我齐人立威”伍封道:“众勇士和铁卫各加功一级,闾邱明升小将,闾申升佐领,各加功两级”齐军中有伍长十长之类的职司,那是士卒的小头目,其实不算官职。小将属军中将领中最小的官儿,可管百人,佐领比小将高一级,可管三百人,都算得上军中的将领了,中军立帐之际,只要主师有令,小将佐领也能入帐受令,五长十长之类却是不入帐的头目,一是将、一是卒,是以身份相差甚远,决非仅仅是带兵多少之别。
恒善将闾氏父子带进来谢恩,伍封对二人大为夸奖,许他们二人立在众将之尾,又道:“在下与支离益有十日之约,眼下还有九日。勾践为了这一战,九日间多半不会来搦战,但各位还是要严守各营,不可放松。”众人齐称领命,伍封这才退帐。
伍封将齐平公、郑声公和姬克三人送出帐外,又让人先安置吴句卑等人暂歇,只将鲍琴、鲍笛、恒善、闾邱明、闾申五人留在帐中,道:“你们五位其实身手都不弱,鲍家和闾家也各有家传兵法,小善久随大司马和令姊,多半也知些用兵之道,本领或有高低,但都可算得上是将才。除老闾之外,你们四人经验不足,不过若能遵令行事,仍然无妨。然而临阵之际,你们却缺乏胆气,以致不能尽展所长。今日闾氏父子和众死士奋勇,各位当知道他们是因为毫无退路,只能勇往直前,才能全身立功。是以战阵之上,奋勇向前者未必会亡,退缩无胆者就算不被处以军法,也会束手束脚,反死在敌人手中。”五人不住点头。
伍封又道:“如今与越国一战,不仅是你们,就算是国君也毫无退路。勾践灭吴之后,吴国原来的宗族大家尽数被谪为庶人,齐国若亡了,无论是鲍氏还是闾氏,将无一家可保其宗族,是以你们也毫无退路,唯有奋勇杀敌,才有生机。齐国经此一战,伤损巨大,军中极需将才。在下日后要离齐远去,齐军之事便靠你们各位了。闾家虽然没落,但二位能立功,国君自会重立闾氏,小善这恒氏虽不是大族,只要你立了功,得赐高官,恒氏一族便因你而兴,别人说起恒家,便不会只说是田氏的姻亲了。鲍家更不用说,息大哥的英名列国皆知,小琴小笛可不能丢了鲍家的脸。”
这五人除了鲍琴鲍笛外,其余三人与伍封都是曾有怨隙,眼下伍封推心置腹向他们说了这番话,视其为日后齐国的栋梁,众人都大受感动,闾邱明流泪道:“小人以前真是混帐透顶,未知龙伯如此高风亮节。小人父子之命是龙伯所救,龙伯如此高义,小人父子当效死以报知遇之恩。”
伍封见他们深有感触,知道这番话对他们大有影响,或者日后战事便可见效,让他们下去后,急匆匆赶到鲍兴的卧帐。
还在帐外,便听小红在内哭着道:“你这小兴儿委实大胆,怎可以擅自出战幸亏龙伯绕你一命,换了旁人,早就斩了”伍封大生内疚之意,不禁停下了脚步。又听鲍兴呵呵笑道:“都是我不好,你无须耽心,小刀亲自执棍下手,自然是表面上吓人,实则只破损一点皮肉,丝毫未伤筋骨。有小夫人的妙药,过几日便好。”圉公阳道:“是啊,小刀能用大钺将小人鼻尖上的肉渍批去,运力是极有妙诀的,若换了我,只怕你会伤重些。”伍封心道:“原来小刀和小阳还弄这哄骗人的事。”鲍兴笑道:“嘿,今日一战其实十分痛快,越人虽然厉害,也不见十分的难打。”
楚月儿叹气道:“小兴儿,日后千万不可再违令了,若是在家里,我还可以为你求情,可在这军中便不大好出声,何况夫君预先说了,不许我求情,其实夫君也委实心痛。”鲍兴道:“这个小人自然知道,棍子虽然打在小人腿上,却痛在龙伯心中。龙伯是小人服侍、看着长大的,怎会不了解他的性子不瞒小夫人说,就算没有今日之事,小人也会想个法子违一下军令,让龙伯重惩一下,或是将小人杀了。”帐中众人都惊道:“为什么”
鲍兴道:“小人在镇莱关时与冉先生详细谈过,冉先生表面上没什么,其实心底里对龙伯与越人之战十分担忧。他说,就算龙伯能掌齐国大军,但这些士卒大多是田氏的亲信为将佐,久来只听田氏的号令,就算龙伯为帅,他们也未必能由心底里遵从号令。须知这战阵之上凶险无比,士卒若有异心,表面遵令,私底下却不尽力,龙伯再费心费力,这仗也没法子打。”楚月儿道:“冉先生这话十分有理,支离益用蛇兵袭营时,田盘的左右两营士卒便有些不听使唤。”
鲍兴道:“当时小人便有些忧心忡忡,问冉先生有何办法。冉先生也没可奈何,小人这些天一直寻思,前几日与恒善说话,听他说过晋文公当年还是公子时,流浪在外,在曹国被曹君所辱,而大夫僖负羁对他有赠饭之恩。其后晋文公为君,伐曹报仇,攻入曹都,擒下曹君,感念僖负羁之旧恩,不许人惊扰其家。不料晋军中勇将颠颉恃宠生骄,妒晋文公待僖负羁之厚,伙同他人将僖家烧了,僖负羁被烧死在家。晋文公大怒,命将颠颉杀了,以正军纪。晋国上下见颠颉随晋文公流浪十九年,立功不可谓不大,居然也被晋文公所杀,从此上下惊骇,全军肃然之畏,此后才能打败楚国大军。小人便想,若是小人违令,龙伯将小人杀了,众军岂会不惧龙伯此战便好打得多了。”众人惊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