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楚楚可怜的女孩子身上被神秘的命运之神随意地挥洒着,让她尝尽人间的悲凉。
看到管晶晶哭出来,几个人才放下心,等她痛哭了一阵子,在常天颉轻微的拍抚下,慢慢地止住了哭声,清丽苍白的脸上,铺满泪痕。柳青青过来,掏出纸巾,给管晶晶擦拭泪水,自己却也吧嗒吧嗒地掉着眼泪,“晶晶,别哭了。我们还是去看看你妈妈吧。”
管晶晶点头,被柳青青扶上车子。在晶晶指点之下,车子很快就驶上了乡间土路,雪封冰冻下的泥土路面,和旁边的田野分不清晰界限,只是跟着地上的车辙,缓慢地向前行驶。常天颉轻轻地问道:“晶晶,你老家还有什么人”
“没人了。”晶晶轻声地说,她已经不再抽泣,慢慢地恢复了平静,至少是安静,“都被我爸爸接出来了。”
这句话很轻,但是却让人心碎。一个个的亲人被她爸爸从老家带了出来,发达了,结果她家一出事,一个个地却躲得远远的,留下孤儿寡母地流落到被人驱赶的地步晶晶虽然没说,但是想到妈妈带着弟弟回乡下老家,情况必然不妙。
前面旷原的尽头,已经隐隐可以看到村落了,树木稀疏的掩映之中,几间泥坯房子矮矮地伏在树下,背负着厚厚的积雪,如同佝偻身子半蹲着晒太阳的苍老人类的后背,浓浓的叹息声就是那随风而来的野性十足的原声咏叹。
是放羊人在哀叹生命的无尽,还是风掠过大高原子发出的呼喊
管晶晶的眼睛迷离,她很久没有回乡下老家了,眼前的贫穷和落后,令她的内心忍不住有砰然狂跳起来。妈妈,弟弟,他们到底能去了哪里呢
车子一进村子,立刻有很多的孩子和闲散的农人们围拢来,热情却有怯怯地看着他们。
管晶晶一下车子,人群里立刻有人认出了她,惊叫一声:“是晶晶你是晶晶吗”
管晶晶看着那个眼光里有些呆木的中年男人,心里无论如何想不起如何见过他,微微地迟疑了一会儿,点头说:“是。我是晶晶。大叔,我妈和弟在这里吗”
人群里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那中年人笑道:“晶晶,论辈分,你要叫爷呢。还是叫四爷吧,你忘了吧,前年,我去你们家,还是你给开的门哩。哦,你妈和老弟都在村子东头的茅屋里,老家的房子都破败了,没人修,塌了。先在我那个看场院的茅屋凑合吧,等明年开春,我凑够了钱,给他们再盖新房子。我欠你们家的5000块前,是不会赖账的。”
晶晶猛然想起来了,前年,快秋天的时候,这个四爷是到他们家,四爷的女儿考了大学,借钱上学。当时一家人都没放在心上,给了他5000块钱就算了。甚至没有留他吃饭。
四爷人看上去虽然有些发木,但是心里却善良淳朴得令人感动,见了晶晶,先是将自己的欠情还明白了,然后才带着晶晶他们去找人。
善良人,总是牢牢记住人家的好处,而忘却了人家的不好。看着眼前这个老实淳朴的农民,常天颉再也不敢漠视周围同样木然甚至有些呆傻的农人们了。赶紧从衣服里掏出香烟,向周围人分撒,一边客气地说:“谢谢。来吸一支。”柳青青则从后座上拉过书包,将里面的糖果点心分散给周围的孩子们。她是有过经验的,在文静传的家里,她真切地领略到了什么是贫穷,什么是落后。她善良的心里,看到这些孩子,总是隐隐作痛。
来到村子东头,常天颉的眼睛也忍不住湿润了。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
低矮不到一人高的茅屋里,深不过3步,长不过5步,连一张床都没有,只是在东墙的地上厚厚地铺了一层稻草,上面铺着几床绸缎的被褥,旁边一个大包袱,大概是晶晶妈收拾的衣服什么的。一个中年女人,如果不是眼角鱼尾纹堆垒,根本就看不出她已经是有了一个二十岁女儿的人了尽管屋子狭小而简陋,但是她还是收拾地很干净。身着白色可体的小皮袄,憔悴的脸上还是做了简单的收拾,显得有些精神头。焗油成淡红色的头发,在脑后挽了一个发髻,插一根银簪,精巧的银铃半垂着。
看到妈妈如此打扮,管晶晶的心里才稍微的松了一口气,“妈”
管晶晶挣脱李秀玲的手,向妈妈扑去。
正要出门的女人,猛然看到女儿出现在眼前,猛然一怔,用坚强做成的壳子一下子破碎了,一把搂住女儿,嚎啕大哭起来。
女人的哭声悠长而婉转,悲切而幽咽。常天颉似乎真切地看到了一个壳子的破碎,似乎是积蓄了不知多久的悲痛和泪水一下子找到了宣泄的口子,哭声令人心底生悲。
“我命苦的儿啊,你怎才回来,你妈快疯了,谁来救救我们呢儿啊我可怎么办呢儿啊”女人的哭声里还有着叹词,是撕心裂肺地哭叫,接着就是絮絮叨叨地骂一些人,管晶晶流着眼泪帮妈妈擦着眼泪,旁边柳青青将纸巾递了又递,陪着落泪。
第50章 余事未了
良久,母女俩才停止了哭声。相互搀扶着坐在农人们帮着拿来的凳子上,诉说着一些情况。管晶晶点头应答着,抚摸着妈妈的脸,“妈,你不用骂他们了。爸欠的债,还有女儿呢,我来还爸不在了,你要是再有个好歹,让我们俩怎么活啊。您好好的活着,我能把那些债还上。煤矿上塌方,死了那么多人,人家也是人,有家有口的,咱就是一辈子还债,也换不回人家的活人来。爸在的时候,我们享过福了,爸死了,我们该还债了爸呢,你把他埋哪里了”
面对失控的妈妈,管晶晶表现出惊人的坚强,常天颉看看柳青青,果然,几个人都暗暗地攥紧拳头,替晶晶使劲。
“在那里。”晶晶妈一指茅屋的旁边,一个隆起的雪堆,前面立着一块简陋的木牌子,“是你弟立的。我没敢乱花钱,以后你们姐俩还要过日子消耗,那点钱不够。只好委屈你爸了。”
晶晶妈也恢复了些,脸上带泪地看着土疙瘩,“他活着的时候不争气,死了,也都干净了。倒是留下我们受苦受罪的”
“妈--”管晶晶看坟前被清扫出一大块地方。
常天颉偷偷地拉过四爷,塞给他二百块钱,让他去买些上坟的果子烧纸等物品来,又请来村子的红白理事,帮着料理一些杂务。场院很快就被打扫出来,人来人往的,都是前来帮忙的乡亲,烧火做饭,忙碌起来。
太阳西坠的时候,管晶晶的弟弟被从县城里接了回来,一家人又是一阵痛哭,烧过纸,化过钱,在坟前洒了酒,管晶晶跪在坟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抬头看着袅袅盘旋的纸灰青烟,坟头的纸幡随风飘荡,似乎是死去的亡灵在招呼悲痛的女儿。
众人看着这一幕,都心里穆然。香烛焚尽,纸钱遍地,花环抖抖瑟瑟地堆在坟前,诉说着地府的寒冷。
“晶晶,你还是带着你妈和弟弟一起回北京吧。”常天颉看着目光坚毅的管晶晶,“你弟弟上学的事,我来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