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为人神秘、行动飘忽,就连地方须弥院主持这样的重要属下都不知道他人在何处可终归会有真正心腹知道他去了南理。
一个重要钦犯被国师法旨提走,这件事会被层层上报,迟早落到真正心腹的案头,而国师人还在南理,说不定连谢孜濯被捕都不知道,更毋论能算准时间、万里迢迢派出密使携带法旨来要人最终那张假法旨会被掀出来。一旦对方知道有反贼能假造法旨,宋阳这身热血就再没半点用处了。
毁掉那张假法旨、杀掉须弥院中所有知道法旨提走人犯之事的和尚,以后任凭大雷音台如何追查,都没机会查知其间有过一张假法旨,充其量只知人犯丢了,却不晓得人犯如何丢的。
所幸,法旨、使者这种事情,只有须弥院的高层才有资格了解,普通僧兵僧众并不知道帛先生来访过。
待帛先生点头答应,宋阳又去找施萧晓,请他再写法旨,可漂亮和尚面有难色:“不是想写就能写的,字迹还没能研究透彻,非得细致功夫不可。”
宋阳心情震荡,竟把这件事给忘了,而帛先生从一旁插口:“无妨,这道法旨不用模仿笔迹,十停须弥院的秃驴都道执笔法旨之人受了重伤,他运功疗伤无法动笔再正常不过,随便谁写都可以。”
很快,新的法旨写好,帛先生再度赶往须弥院,帛夫人留下来布置埋伏。
可想而知,即便提前埋伏,也会是场硬碰硬的恶仗,但非打不可,只盼着对方的好手别太多等待之中,宋阳的心情也渐渐平复,对身边的帛夫人点了点头,有些突兀地说了句:“尊夫大才,我佩服得很。”
这句称赞,指的是帛先生之前在须弥院中的应变。宋阳自忖如果当时换成自己,怕是做不到那么圆满,多半会露出些破绽。
“他最厉害的本事,就是应变这两个字了,”帛夫人笑,本来平凡姿色,一笑之中却挑起了几分妩媚:“他好色,常偷吃,我抓了他二十年,愣是一次没抓到过。”
旁边的阿伊果翻着眼睛,唬唬地说了句:“好本领咯”
一个时辰之后,衣袂破空声传来,帛先生带了三十多名和尚匆匆赶来,断了一只手的十三正在队首,与帛先生同行。
随帛夫人轻轻一挥手,宋阳第一个冲杀出去,生死搏杀。
从开始到结束,不过短短一柱香的功夫,但伤亡远超想象。
帛先生手下二百余人,足足折损了六成有余,叶非非带来的二十个好手也死了七个,帛先生肚子中了一掌,吐血重伤;叶非非肩膀挨了一刀,皮肉伤,一向冷冰冰的小姑娘出乎意料的忍不了疼,痛得又跺脚又掉眼泪,可把阿伊果心疼坏了
反贼伤亡惨重,但须弥禅院的和尚尽数伏诛,宋阳在十三的尸体上,找出了那张假法旨,由此也打从心眼里松了口气。
帛先生下颌上满是鲜血,再笑起来好像刚吃过人的样子:“总算大功告成。”
宋阳坐在地上,也在笑,比着帛先生更狰狞事情捂住了,以后可以继续写法旨。
正笑着,身边脚步声响,一个纤瘦、娇小的少女走到宋阳跟前,声音很轻、语气平静:“现在有空了,能聊几句么”
谢孜濯。
第二卷 百花杀 第五十四章 娃娃
谢孜濯是娃娃脸,很好看,再加上身材玲珑,看上去充其量十五、六岁,比着小九显得还要小一点,可实际上她大宋阳一岁,已经十九了。
但是与长相不相称的,她很沉默,即便她说话时,给人的感觉也仍是沉默。自内而外的,她的目光平静、表情平静、语气也是平静的,没什么感情也不存任何表达,与叶非非的冷艳不一样的,她是什么都没有,不冷,因为连冷都没有。
在阿伊果挤眉弄眼地目送下,宋阳随着媳妇离开血腥战场,走到附近的树林中。
“帛叔叔带我过来时,把你的事情大概讲了我听。他说你聪明、能干、有自己的势力,长相也不错。”谢孜濯停步,望向宋阳,片刻后唇角勾出了一个笑容:“你的长相的确不错。”
她在笑,但全没有开心的味道,只是说到这里,应该笑一下吧。
真就像个漂亮的瓷娃娃,不管瓷俑师父把它塑得再怎么传神逼真、不管它笑得多么甜,可瓷娃娃就是瓷娃娃,没生命的,只要注视的稍久,就会发现它的笑容仅只就是个笑容而已,全无任何含义。
宋阳也笑了下:“你长得也不错,好像个娃娃。”
对他的话无动于衷,谢孜濯垂下目光,静静思索了一阵:“尽快完婚吧。”说话时,她举目望向宋阳,目光里却没有征询之意,也不管宋阳的反应,继续说道:“你外面有多少女人、以前或者以后再娶回多少女人,我都不会管;我父亲留下来的,我能指挥得所有的一切,都归你统辖。不过完婚后有三件事,你要答应我。”
“第一件事,你要报仇。第二件事,从我给你生的儿子中,选出一个随我父姓,谢家的血脉不能就此断绝。第三件事,教我杀人。”
“学杀人”前两件事都没什么稀奇,倒是第三件,宋阳有些好奇。
谢孜濯点了点头:“是,学杀人。如果有机会,我想亲手杀景泰。”说着,她忽然咳嗽了起来,宋阳懂医术,一见面就看出她的体质不好,谈不到致命或者夭折,但是这个漂亮娃娃的身体,比着普通人要羸弱得多。
咳嗽了一阵,谢孜濯有些疲惫了,抱膝坐了下来:“我还不记事的时候,就被父亲送到了你家。付大人和夫人对我很好,甚至对我比着你兄弟姐妹还要更好。还有我的亲生爹娘,也不是就此不要我了,他们会来丞相府看我,也常常带我回家去住上一段,或许是不在身边、或许是心怀愧疚、或许是我身体一直不好,他们对我,也要更胜我的兄弟姐妹”
谢孜濯目光低垂,看着眼前的一棵小草,说话的声音很轻:“你不知道,我以前很感激你的,就是因为你,让我有了两家的爹娘,他们都疼着我宠着我,多好的事情呵,我宁愿一辈子不长大、宁愿一辈子病不好可是后来,两家爹娘都死了。都被一个人杀了。”
“我没有力气,拿不动刀子、学不了武功,不过我明白杀人不一定要会武功的,帛叔叔他们很精通这种事,但他们不肯教我。帛叔叔一路夸赞你,我听得出你也会杀人,你很会杀人”谢孜濯伸出了手,轻轻抚弄着身前的小草,目光再度抬起望向宋阳:“我想你教我,反过来说,只要你肯教,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宋阳摇了摇头:“学了也没用,你杀不到景泰,不会有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