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敢打我,想必是上头叮嘱了,只是要吓吓我。哼他们越是这样,就越说明他们心虚”
坐在地上,举目四望,见自己所在之处乃是一条溪边小路,四周颇为荒凉,也不知是哪里,但料来离尤溪不远,心道:“怎么办是要在这里等郑家的轿夫们来寻我,还是自己找路”
此时天色已昏,荒郊的林木草丛间偶尔沙沙作响,也不知是风动还是兽动,但李彦直的心肯定是动了他害怕啊毕竟这副皮相只有七岁,若这时冒出一头狼来,他连逃都未必逃得掉
正仓皇间,忽闻不远处有人唱歌,歌声自远而近,却是一个坐在轿子上的女郎,那女郎约有十七八岁,穿着汉家女子衣服,却戴着山哈人特有的斗笠,眉毛淡淡,鼻子秀巧,甚是可人。李彦直蹲在路边的草丛上,一时看得什么都忘了。
那轿子来到李彦直身边时,轿子的女郎见荒山野岭间忽然出现一个小孩,有些奇怪,就命轿夫停下,问李彦直:“小弟弟,你在这里干什么”却是山哈话。
李彦直正要回答,忽然瞥见轿子的一段垂直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个“余”字,又画了一大一小两条蛇,正是余三田他们家的标志,心中盘算起来,便没回答。
那女郎以为他听不懂山哈话,就又用福建话问了一句:“小弟弟,你在这里干什么你家的大人呢”
李彦直听了,蓦地哇一声大哭起来,双手揉着眼睛,不知是否小孩子的泪腺比较发达,只揉了几揉,眼泪便啪啪啪往下掉这是李彦直哭功之入门。
他一个七岁的小孩子,脸被水冲得干干净净的,头发上滴着水珠,眼睛里透着灵光,甚是可爱,可爱的人一哭,那便大见可怜那女郎不忍,赶紧从轿子中跳了下来,搂住了他呵护着,道:“别哭别哭,有姐姐呢,别哭别哭,跟姐姐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知道”李彦直哭道:“那天我跟叔叔正在走路,忽然冲出一堆人来,打我们,拖了我到这里哇哇”
女郎又哄了他好久,李彦直才继续说:“后来我一路老哭,他们就把我的头按在水里,叫我别哭,要不又要按我的头进水里”
他的头发和两肩的衣服都湿了,那女郎见了,便猜是歹人将这孩子浸在水里威胁他,不禁又是气愤,又是怜爱,亲了亲李彦直问:“那你家的大人呢”
李彦直被她一亲,脸有些发热,赶紧用哭来掩饰,边哭边道:“不知道。他们把我抱走,抱了好远,我只看到叔叔他们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走了好几天了先走路,后来坐船,后来又走路”说着又哭。
那女郎听到这里,便猜这孩子是和家人失散了,而且失散的地方多半还不是在这附近,那留在这里等他的家人也没必要了。看看天色已晚,便对李彦直道:“来,先跟姐姐回去吧,回头姐姐再让人帮忙打听你家的事,好不好”
李彦直是恨不得如此,却反而将身子缩了缩,一脸害怕的样子,那女郎笑了起来:“怎么,还怕姐姐把你吃了”忽然装作鬼脸叫道:“来啊吃人的女老虎来啦”
李彦直噗嗤一笑,说:“老虎只有公母,哪里有男女的啊”
那女郎扯了扯他红通通的脸颊,笑道:“是啊是啊你真聪明”见他不怕了,就将他抱起来,坐到轿子上,到:“走吧。”
李彦直心道:“她不知是余三田的什么人。这番去若是就撞见余三田,可不好办。”便问:“姐姐,你要带我去哪里”
那女郎道:“去我家。”
李彦直嘟着小嘴道:“可我要回家。”
女郎问:“你家在哪里”
李彦直道:“我家在柳树巷。”
这个地名,可小得太过分了,再问哪里的柳树巷子,这孩子又说不出来,女郎无奈,只好道:“姐姐先带你回家,吃饱了睡足了,明天再带你去找你家人。”
李彦直又道:“可是,可是我害怕”
女郎又装出个鬼脸来,嘟哝着装出猪声说道:“姐姐很吓人吗”
李彦直见她逗自己就顺着她的意思笑了起来,说:“你不吓人,不过你家里有没有吓人的人啊”
“嗯,我爹爹倒是挺吓人的。”女郎道:“不过你放心好了,他不和我住在一起,他起了新屋,纳了新老婆,嫌我碍着他唉,和你说这些做什么呢。总之啊,姐姐家就姐姐和几个下人,不会吓着你的。”
李彦直一本正经地问:“那万一你那个吓人的爹爹回来了怎么办他会不会吃了我”
女郎这次回是被他逗乐了,在轿子上笑得花枝招展,道:“不怕不怕,他要是来了,我就把你藏起来,不会被他找到你的。”
李彦直伸出自己的小指头,道:“一言为定哦。”
女郎便和他勾了勾指头,含笑道:“一言为定。”
第一卷 童蒙初试 之十五 氤氲同浴嫣然笑
李彦直遇到的那个女郎,果然就是余三田的女儿,名叫苏眉,这些自是路上李彦直旁敲侧击问到的。当余苏眉问起他的名字,他就随口杜撰,说自己叫“小寅”寅是地支第三位,正是他的排行。
轿子朝尤溪走去,天黑之前到了一处旧宅,宅子虽旧,但建造得十分牢固,一共两进五间,地方倒也宽敞,旁有小溪流过,两个仆妇正在溪边忙着淘米,见到那女郎,都叫:“小姐相亲回来了”
余苏眉听了薄嗔道:“什么相亲我是去外婆家了”
其中一个婆子还不肯饶她,故意道:“原来如此,我们还以为是老爷带了小姐去沙县和王家少爷相亲吗”说着便和旁边那婆子一起抿着嘴笑。
李彦直故作天真地问:“姐姐要成亲了啊”
“别听他们乱讲那个姓王的我才不嫁呢”余苏眉道:“别说这些了,小寅,姐姐先安顿了你再说。”跟着又先和同住的人包括两个老婆子、一个老仆、一个丫鬟说了这个小孩子的来历,至于那四个既给她当轿夫又给她作护院的仆役则是在路上就已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