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认定海必须禁,圣上的性子你是不知道,只要是他认定了的事情,就再不会改变,就算他明知道是错了也不会认更何况哼你真以为要搞禁海地,只有当今天子么”
李彦直道:“我知道一帮腐儒亦持此议”
“他们容易对付”严世蕃悠悠道:“但有另外一帮人,却是没法对付”
李彦直问:“哪帮人”
严世蕃藐了他一眼,道:“李兄,在我所认识的人里面,你也算难得地人才了,可惜一直在外头打转,没在京城泡过,见识终究有限。现在看你也要进入仕途了,严某给你提个醒:在大明朝廷,陛下不是一定不能得罪的,分寸掌握得好的话,甚至骂他几句都无所谓;首辅也不是一定不能得罪的,时机要是到了,说不定连首辅都能给你骂倒了但有一帮人,你就万万不能得罪得罪了皇帝,他最多把你廷杖杖毙,但要是得罪了他们,那你不但得死无葬身之地,还得污名随体,永世不得翻身”
李彦直又问了一句:“他们是谁”
严世蕃道:“就是在禁海中获利的那帮人你应该和他们很熟才对”
李彦直蓦然醒悟过来,脸色忽然变得有些难看,似乎在抽筋。
严世蕃冷眼旁观,眼中先是不屑,随即有些佩服,随即又变为不屑,却道:“李兄,禁海于你,其实可以变成大利的。你跟着那帮人不就行了料来他们也欢迎你那样最安全,又容易,何必舍易就难”
李彦直道:“说我开海不是为了自己,未免虚伪。但要我完全跟着那帮人走,我心又实有不忍。”
严世蕃冷笑道:“你既要来京师混,就趁早把那不忍去掉,否则活不长”
“就算那样,”李彦直道:“我亦不愿。真到了无可调和时,我宁愿披发入海,以完大道”
严世蕃显然没有弄明白李彦直“披发入海”的真正含义,还以为是“穷则独善其身”的迂论,冷笑道:“那算什么大道,逃避而已”
两人各自地言辞虽然尖锐,但初次见面居然就能说到这份上,从某个意义上来讲亦算投机,甚至算知己正自惺惺相惜,忽然门外有人摇铃,严世蕃怒道:“没见我正在和李公子谈话吗”
门外地家人惶恐道:“公子,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严世蕃抟起眉头,道:“进来吧”
那家人赶紧跑进来,看了李彦直一眼,凑到严世蕃耳边说了两句话,严世蕃一听,整张脸竟变得如同白纸一般
第四卷南海移民 之二十八 北镇抚司
却说严世蕃听到那家人的话,脸色马上变得苍白,李彦直便知有事发生,当即告辞,严世蕃竟连敷衍着送他出来的心情都没有。李彦直心道:“看来这件事非同小可”
因命风启前去打听,一时半会却寻不出是何事,此是李彦直此刻在京中势力尚未张大、耳目尚未深入之故。
但不久便听说严嵩父子匆匆忙忙跑夏言府上去了,严嵩坐轿,严世蕃骑马,刘洗在墙角看得分明,见轿夫气喘吁吁,似乎被轿子内的人催得很急,又见严世蕃满脸忧色,哪还有敲诈李彦直时的半点风流
听了刘洗的回报后,李彦直道:“看来他父子定是有重大把柄落在夏言手里。”又命刘洗继续去打听。
蒋逸凡笑道:“这几日不断传出消息,内则吏部文选司,外则贵州、山东巡抚,凡是严党,几乎是一个接一个地倒那独眼龙也真是好笑在这等情形之下居然还敢来敲诈我们三舍你说,下一个会不会就轮到严氏父子了”
李彦直沉吟片刻,道:“我觉得应该不会。若是已无法挽留,严家父子怕就不会去夏府了。”便与蒋逸凡在夏府回严府毕竟的路上挑了一家酒楼,在靠窗的地方喝酒。
一直等到晚上,才见刘洗来报说:“严氏父子出来了,严嵩是被人扶着出来的,上轿子之前,好像连站都站不稳。”
不久便见严氏父子从窗下的街边经过,在昏色中李彦直见严世蕃精神虽然委顿,脸上似有泪痕,但神色却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便对蒋逸凡道:“他们应该没事了。”
过了数日,坊间有消息传出,说的是严嵩父子如何跪着爬进夏府。夏言如何不理会他们,严嵩父子又如何跪在那里痛哭流涕,其状如何狼狈。其行如何猥琐,直哭到夏阁老不耐烦,才起身将他们打发了出去。说者绘声绘色,听者兴趣盎然,京中士林更是人心大快人人都道:“也只有夏阁老这尊金刚,才压得住严氏父子这对奸邪”
蒋逸凡连连感叹严嵩父子的仇家当真不少,李彦直却就着流言存真剔伪,加上自己对严世蕃的了解,以及那日严世蕃的反应,从中琢磨严嵩、夏言的性格。琢磨了半日。因要找个人商讨,这种事情当然找风启而不是找蒋逸凡,不想却寻不到风启,一问之下。大家都说一整天没见过风掌柜了。
李彦直心中奇怪,因为风启可不是一个没交待地人,急派人到处寻找,便见风启的随从满脸慌张地跑了来,秘禀道:“不好了风风掌柜被抓进北镇抚司了”
他禀告这话时只让李彦直和蒋逸凡两人听见,两人一听马上就脸色大变
前文提过,嘉靖朝的特务系统锦衣卫是一枝独秀,锦衣卫又分南北两大镇抚司,南镇抚司管日常事务,北镇抚司则专管那座大名鼎鼎地“诏狱”也叫锦衣狱
大凡历史长一点的城市。多会有各种幽暗灵异的传说。北京城号称有两千年的历史,自金元建都以来也有几百年了。连续作为几个不甚光明的政权的中枢,死的人一多,冤魂一聚,便不免会出现许多被认为“不祥”的地方。若有无聊的人愿意给北京不祥的地方排一下名次,那么毫无疑问北镇抚司管地诏狱肯定会上榜因为那里面的冤魂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绝对足够
这是一个天下人讳莫高深的地方,活着进去的人不少,活着出来地人不多,不管你有罪无罪。也不管你是多大的官。只要被逮进去了,再要出来少说也得脱层皮到了那里。就算在京城有偌大的势力也不见得管用李彦直在东海能呼风唤雨,来到京城就脚下虚浮,连顺天府衙门他都得罪不起,更别说满朝文武都害怕的锦衣卫了
李、蒋二人大吃一惊过后,随即又转为害怕。锦衣卫和严世蕃不同,李彦直是看透了严氏父子正处于低谷期,所以敢和对方强项,但面对锦衣卫时,他们却都有些心虚了。“他们抓风启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