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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此事徐、李二人显然谋划已久。这一回合我们输了。只有认栽,没办法。方才也真是大险若非俺答刚好派人来。陛下于盛怒之下行罚,父亲你若是应对不合圣意。就算不死也得到诏狱待两天,以后内阁就凭徐阶折腾了如今却好。虽然有惊,我料无险。只要注意三事,便可大事化小”

严嵩便问那三事,严世蕃说:“一,不怕被陛下责父亲无能,无能者亦无大患;二,须解陛下揽权之忌;三,不可归罪于君此一条最是易犯。只要注意了这三件事,便无大祸。”

须知嘉靖乃是一个自负聪明地皇帝,手下地人“很笨”在他看来乃是相当“正常”的事情。因此在某些事情上无能便不是什么大错。嘉靖最忌讳地反而是怕首辅太过聪明,猛于揽权以至于削弱了自己的威严徐阶这次攻击严嵩地就是他这一点那句“分宜你不会没把那十八道奏疏呈交陛下御览吧”其实就是暗示嘉靖:严嵩在揽权。在隔断中外,在把持朝政若嘉靖真相信了这一点严嵩可就大糟特糟了

除此之外,第三条也是臣子在求给自己脱罪时最容易犯的毛病,即辩着辩着露出“老板我这是按你地意思办”、“老板换作你你也办不好”、“这不是我的原因是老板你地原因”之类的话来,其实以嘉靖的才智心里未必不知道那些事情是自己造成的,比如这次李彦直的那十八道奏疏,严嵩当初若真呈上去只怕连严嵩带李彦直所有人都要倒霉,但嘉靖又最讨厌那些直谏的“忠臣”,因为这些“忠臣”总是将自己置于正义的位置,而拿一些大道理来压皇帝,把所有罪过都推到皇帝身上去这种人在皇帝心中叫“其心可诛”相反,对那些把皇帝的过错拼命往自己身上揽的“奸臣”,嘉靖就算脸面上斥责,心里也一定会护短

严嵩地权谋水平并不在儿子之下,老辣犹有过之,只是年纪渐大,反应迟钝了许多,慌乱之际不如严世蕃见机之快,但这时一听就明白了过来,并不需要严世蕃多加解释,心下登时大安。

他既已有自保之策,马上便想到要反击,因蕴怒道:“徐阶小人李哲奸贼不除此二患,我心难安”

严世蕃一笑,说:“李哲不是刚打了大胜么徐阶不是兼管礼部么俺答不是刚派人来么皇上不是被那大胜激得才雄心迸发么就从这里下手,便可反转乾坤,叫他二人才登九天,立即跌入十八层地狱”

严嵩一时还没想透这几件事情地联系,严世蕃道:“趁胜追击”严嵩道:“眼前局势,只能见好就收,如何能趁胜追击贸然出战,只怕”但说到这里马上就恍然大悟,竟忍不住放声大笑

严嵩再回到耳房之中,人已变得气定神闲,李本丁汝夔看见都暗暗纳罕眼下张治重病,卧床在家,内阁中便只有严、李、徐三人。

徐阶回来,群臣陛见嘉靖,徐阶尚未开口,嘉靖猛地瞪了严嵩一眼,问:“那十八道奏疏呢”

严嵩哪有时间去管那十八道奏疏但李本却道:“臣已取来了”

原来他趁着方才的空隙间已去取了那十八道奏疏来,这时就呈给嘉靖。

要知严嵩一旦垮台,内阁首辅空出来,按照惯例就该轮到张治,张治又病重垂死,再轮下来就该轮到李本了一想到自己可能蹭一声忽然变成首辅,连李本这个老实人也心动了,因此表现得十分积极。

严嵩暗中瞄了他一眼,便窥知了他在打什么主意,心中冷笑不止。

嘉靖一目十行,将那十八道奏疏扫过,越看越怒,拾起其中一道奏疏就向严嵩砸去,骂道:“你这个误国老蠹若早将此奏疏呈上,还会有今日之事么”

严嵩被奏疏砸了个正着,他也不闪不避,任那奏疏砸在脸上,眼皮啪嗒两下,两行老泪垂了下来,跪倒在地,痛哭道:“陛下,老臣无能老臣糊涂朝廷奏折,一年之中不下万千,一日之间也有数十这十八道奏疏混杂其间,犹如珍珠之在瓦砾。甚难发现。且李哲所奏,在当时都不是已发生之事。只是他根据聪明才智作出来地揣测,又因他只是一个小小主事。因此老臣竟未特加重视此是老臣无知人之能,以至埋没了英才。又无先见之明,以至忽略了良策老臣无能。老臣糊涂请陛下重处”

李本见严嵩如此作践自己,暗中窃喜,徐阶却暗叫不妙

那边嘉靖见严嵩坦诚受过,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心里反而好过了些,冷哼了几声,似乎仍有怒气,其实却没打算再追究了。因他一年到头只怕也看不了十八道奏疏。若严嵩真把每个主事级别地奏折都向他禀奏一遍他才要发疯呢这时却又将严嵩给骂了十几句,罚他一年俸禄。待胡虏退去后面壁三日,仍在内阁待罪行走。

李本听得怔了,道:“就这样”

方才严嵩那几句看似稀疏平常的话里其实已用上了极深地权谋,但这个老实人却完全弄不懂怎么回事。嘉靖冷冷道:“你要怎样”吓得李本不敢开口了。

徐阶却知在这一回合自己虽占了上风,然而竟未能将严嵩逼入死地,反而漏了自己的底,又已将自己明确立在了严嵩地对立面,再也难行暗算之事了其间的得失成败,委实难说,便听嘉靖问自己:“胡虏那边怎么说”徐阶见问,慌忙据实回答。

原来俺答这次虽然大兴兵马,聚众十余万南下,但实际上并没有灭亡大明地大志,他们的短期战略目地只是劫掠中原好度过荒年,长期一点的战略目的则是要求朝廷开马市,如此而已。但在安定门外稍稍遇挫后,俺答以为大明果然有备,就变得更加小心,派了使者进北京讲和。

嘉靖是个极好脸面的人,这种城下之盟对他来说实是奇耻大辱,他如何肯答应若是在安定门“大捷”之前,他迫于形势也许还会委曲求全,这时却大怒道:“荒唐我军方获大胜他竟还敢狮子大开口这帮胡虏当真是不知好歹之极”便下令大军出击,要将蒙古人歼灭于京城之外,“叫他们匹马不得归大漠草原”

这句话说出来倒也真是豪言壮语但徐阶听了却胆战心惊急谏道:“陛下使不得啊”

嘉靖问:“什么使不得”

徐阶道:“京师防卫空虚,不宜战,只宜守,不宜速决,得用一个拖字。”

嘉靖眉头大皱,严嵩咳嗽一声,道:“大宗伯太谨慎了。眼下我军方获大捷,三军士气大振,将兵用命正该乘胜追击,焉有乘胜反而屈盟的道理大宗伯既管礼部,便当知我大明没这成例难道大宗伯要陛下效仿宋真宗,来个遗羞千古的澶渊之盟么”

明朝的对外态度极为强硬,哪怕屈居弱势时也轻易不肯松口,和宋朝占据上风时也委曲求全截然不同这一节徐阶自也深知,但他更知道安定门“大捷”实有侥幸成分,若不顾兵情一味强硬,只怕转眼之间就会酿成大祸

然而嘉靖听了严嵩的话却大为赞赏,以为忠言。

徐阶向严嵩望去,见他依然眯着一双老眼,仿佛已经老眼昏花,但徐阶却明白这老家伙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若徐阶是海瑞的性子,这时多半就要据实直谏,那时惹得嘉靖盛怒,严嵩再趁势一击,马上就会将徐阶排挤出这次和战决策之外再接着严嵩便可从容布局,将李彦直玩弄于鼓掌之间,将李彦直送入虎口,然后再利用李彦直地败绩将徐阶拖下水,一浪接一浪地扑来直到将他二人整死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