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愕了。只听小苦儿低声道:「我不知道什么隙中驹,更不知道什么脂砚斋。老瞎子,你少乱说」
瞎老头却面色凝肃,低声道:「你也是为了他而来,是吗」
小苦儿却脸色一沉:「我不知道你说些什么。」
瞎老头却忽抬头用他那一双盲眼向天上看了一下,面上神情说不出的怪异,喃喃道:「好呀,隙中驹步法居然也出现了,难道、天下果还留了支不甘熄灭的火种在吗」
小苦儿身形一翻,人却已从那破了的窗子里翻了出去。那少年咦了一声,急叫道:「苦儿,你干什么」
小苦儿却在窗外遥遥道:「我要吹吹风。」
他的声音在这茫茫的夜中被风一吹,有一种抖动的哽涩。瞎老头忽抬起眼,一双空空的眼里忽然有泪流了下来。那泪流得颇为诡异,覃红帘与那少年这时才看向他,一时不由呆了。
只见好一会儿。龚长春才回过神,向那少年道:「小哥儿贵姓呀。」
那少年很礼貌地道:「小可姓梵」。
忖度了下,才又补充道:「梵溟轩。」
龚长春面上若有凝思之色:「不知和山东梵家可有干联」
少年叹了口气,他本不想说出出身来历,没想还是一句被人看穿了。他似也不惯撒谎,只有默认。覃红帘却在旁边哦了一声济南梵家也是武林中的名门世家,不过近些年衰败日久,江湖上倒少有人提及了。那少年也确实有些世家子弟的气度,龚长春却喃喃道:「他又怎么会避到梵家只当了个寻常小厮难道,难道,这十几年过去了,他们还追杀他追杀得紧吗」
覃红帘一愕,龚长春已喝了口桌上的冷茶,一翻身,人已从窗子里翻了出去。小苦儿正在窗外寒风中站着。他来到小苦儿身边,忽温言问了一句:「你说你不姓遇,那你到底姓什么」
小苦儿头一次面色一正,脸泛怒意道:「我姓甘,我的大名就是甘苦儿。你到处去说吧你想怎样你又想怎样」
龚长春愣了下,然后象才会过意来,却哈哈一笑。大笑道:「好,甘苦儿好,好名字你可别负了你爹当年的一脉声名」
笑声中,他已向油藏剑尉不平的去向腾身追去。
小苦儿望着龚长春去远了,才重又折身转进屋里来。梵溟轩似是不爱说话,小苦儿的话可就多了,只听他喋喋地与覃红帘说笑个不休。一时他道:「姐姐,你长得真好看,今年你多大呀」
他一边说,一边拿眼瞧着他们少爷,似是在代他少爷询问一般。覃红帘愕了下,不想答,不答却似又不好,想了下,却从怀里拿出一小把红豆,一撒撒在了桌上。只听她笑道:「小兄弟,姐姐头一次见你,没什么见面礼。这几颗豆子却是家师练就的疗伤圣药。你问我年纪,就在这豆子中了,就看你聪不聪明了。」
小苦儿好奇,接过那豆子来看,只见那豆子貌似天生,其实却是一颗颗药丸。覃红帘艺出峨嵋无添道长门下,这峨嵋的「金顶豆」疗伤却是大佳,在江湖极负盛名,她一出手就是一把,足见大方了,也可见出她对这一对主仆的情意。小苦儿见那豆子上居然每颗都刻了个序号,从一到十六。却见覃红帘伸指醮酒在桌上划了个四方形。一共一十六格,只听她笑道:「你把那些豆子一个格放一个,豆上的数字要横着竖着斜着加起来都等于一个数,再减去十五、六的样儿,就是我的年纪了。」
小苦儿愣了一愣没想问她的年纪还这么麻烦。只听窗外这时传来一声低啸,覃红帘一听,知是师兄在招呼自己,冲这主仆二人笑了笑,腾身而去。留下小苦儿在桌上的格里还在摆弄。他聪明,只一时,就已笑道:「原来是这样,姐姐原来二十二岁呀。」一抬头,覃红帘已经不见。他看了下他少爷,心里窃笑,忽然明白了覃红帘此举的意思想来她是看出少爷年纪最多十六七岁,不肯回答,为不想显出自己大上他很多,所以用上了点女孩子的心机用这种方式委婉做答。
梵溟轩见他贼忒兮兮地一笑,他也是聪明人,已知他所想,不由就脸上一红。只听小苦儿笑道:「那卢半仙算得果然不错」
话没说完,只听外面的风中隐隐有呼啸之声。梵溟轩与小苦儿俱都耸耳细听,那声音尖而细。半晌才听清那声音是在叫:「土、返其宅,水、归其壑,昆虫、勿做,草木、归其泽」
那少年梵溟轩的脸上就浮起一丝惊讶的神色。却见小苦儿一改嬉笑之色,牙齿紧紧咬住嘴唇,一直咬得嘴唇都发白了。外面的声音还在四处摇荡,喊魂似的在叫:「土、返其宅,水、归其壑」
梵溟轩与小苦儿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骑着牲口出了兴隆集。他们这次出门,如小苦儿所说,确是逃出来的。而出逃的目的是为了逃婚。
梵家在山东也是一个世家旧族,可惜这十几年来家道中落,梵溟轩几乎是梵府正派中唯一的玄孙了,所以族中长辈对他寄望颇深,给他于当世望族中结了一门亲事,以图臂助。女方是江南谢家的小女,听说脾气甚为悍暴。梵溟轩为此不乐,小苦儿天不怕地不怕,极力窜掇下,就把他这小主人拐带着逃了出来。
他们俩人一直这么闷闷地前行着,小苦儿几次开口逗梵溟轩说话,无奈他就是不搭腔,让精灵古怪的小苦儿也没了辙儿。天上光影暗暗、铅云沉沉,梵溟轩的脸上也是一副闷郁之色,加上四下里白茫茫地一片灰雪,更让小苦儿心中纳闷。一时四下里忽起了风,那鹅毛大雪又纷纷下了起来,把小苦儿冷得一缩脖子。他正在想着怎么着逗他少爷高兴,还不觉查,座下的马鼻子里却先是咻咻地乱嗅,局促不安,透出丝莫名的慌乱来。接着任由梵溟轩与小苦儿怎么扬鞭催赶,那两头牲口的蹄子却只是在雪地里乱刨着,不肯往前迈。这么折腾了有一会儿,小苦儿口里正喃喃地骂着,梵溟轩忽把手向前一指,面色大变,叫道:「小苦儿,你看」
小苦儿知他少爷一向少动颜色的,不由抬眼望去,只见前面不足二里远处,一片丈许高的白墙忽然直立起来,眼看着直向这边扑了过来。小苦儿大惊,仔细一看,才发觉那是一阵大风夹杂着一地积雪、打着旋儿,风舞雪、雪拥风,白墙似地堵了过来。饶那小苦儿机灵胆大。见到那白茫茫一片,也不由舌头打卷,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