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议之中的议亲一条,以为稍从末减的借口当然,两请的前提是两引两引就是指有前例可循的情况。关于这一点,后面再做详细介绍,也是要分得清楚明确的。
皇帝倒给他的话引起了兴趣:“哦既然是这样的话,朕倒要听听你这两请之议了。”
“臣以为,曾国藩以一介书生,骤然登进,常伴帝侧,虽然是天下读书人羡慕,却也是福兮祸所伏。总是短了几分历练之资。”
周祖培这番奏答便是心照之语了诚然,登进太快,于曾国藩确有不利啊倒是真应该好好考虑考虑日后处理他的办法了。不过,这不是今天皇帝召两个人到御前的本意,当下不再提它:“曾国藩之事,容朕再想想。”
“是”
“还有一件事,是朕怎么也不明白的。朕记得,给曾国藩的旨意是在七月二十三日的早上着你带到通州的,是不是这样”
周祖培回忆了一下:“是正是七月二十三日的早晨,臣见驾的时候,奉皇上的口谕,到通州传旨的。”
“嗯,那就不对了。如果这样计算的话,为什么曾国藩的谢罪折是在同日送抵御前的呢难不成是曾国藩事先得到了什么人的通气”
周祖培大惊自从陈孚恩之事爆发之后,朝臣们得出了一个共识:皇帝最恨的便是以内廷官员结交外臣一旦发现,立刻便会施以雷霆手段。曾国藩之事他偶有思忖,也觉得其中大有文章,只是事涉军机处重臣,他不敢过多进言,这一次听皇帝主动提起,立刻便来了精神:“圣明无过皇上,臣夜静更深之时,偶有所得,也认为时间上对不到榫头,只是一时无暇细辩,方始延宕至今。”
皇帝的脸色逐渐黯淡了下来,声音中一片干巴巴,他说:“这样也不能算是你的过错。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嘛。嘿,只怕朝堂之中又有陈孚恩、阿克敦之流冒头了”
周祖培身为刑部尚书,对大清历朝历代的大案都有所了解,陈孚恩不用提,阿克敦之事则是另外一重公案。
当时是在乾隆十三年,乾隆皇帝率皇后奉圣母皇太后东巡,圣驾走到山东德州的时候,皇后突然暴病而亡,其时是在六月份。国母薨逝,这一次东巡只得草草结束,返京之后赶忙处理皇后大丧事宜。不想,在为皇后守丧期间,出了一件大事。
经过是这样的:福建将军新柱进京陛见,提到东南河道总督周学建在孝贤皇后丧后二十七日刚毕,便为自己剃头。而新柱路过淮安的时候,周学建怕他发现自己剃头,故意借巡河之名躲了出去,跟新柱避不见面。
新柱到京,将此事上报给皇帝,乾隆认为周学建身为人臣,于此等名分攸关之事,当谨守法度,不敢胡来;而且新柱没有见到周学建,只是道听途说,也就不大相信。
谁知道时隔不久,时任江苏巡抚的安宁上折子,一份折本内参尽了江南河道总督之下的所有文武官员除了一个淮徐道定长之外,无不违例剃头这时候乾隆皇帝才相信了新柱的话,认为江南河道总督以下弃常蔑礼,上下成风,深可骇异。
周学建一体人等被押解赴京,由刑部待勘。时任刑部满员尚书的就是阿克敦。他有一个老友,名叫塞楞额,当时的官职是湖广总督,他居然也是在孝贤皇后大丧之后的二十七日内便剃头了。不但是他,湖南巡抚杨锡绂,湖北巡抚彭树葵以及两省官员,也无不违例剃头。
不过塞楞额很聪明,主动的上了一封自请处分的折子。在折子中自辩说:自康熙十三年以来,外省于皇后宾天,照例是不服丧的。历时已久,服制不明,以致误犯。后来经杨锡绂细细翻查旧例,方知应在百日之后方可剃发。现听杨锡绂之劝,自行检举,请赐处分。
一个是讳莫如深,一个是自请处分,在乾隆帝看来,虽然是同样的错误,其人格高下立判。自然的,处置也绝不相同。周学建被革职抄家;塞楞额却只是吏部记大过一次。
一直到了后来乾隆帝才知道,塞楞额这样主动的自行检举,是因为收到阿克敦的一封信,信中详细交代了他孝贤皇后大丧期间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又奉劝他主动上表章,自呈罪衍,以求宽恕。
乾隆皇帝勃然大怒,认为这是臣下结成朋党,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上的铁证,当即传旨,以大不敬的罪名将阿克敦抄家,塞楞额即刻解职,锁拿进京,与阿克敦一案共同审问。闹得沸沸扬扬,是乾隆中叶一场大风波。
今天皇帝特别又提起阿克敦,周祖培前后串联起来,心中立刻明白,军机处中有人事先将此事通报给了曾国藩。而这个人是谁,不必多想,便已经心知肚明。他正要劝解些什么,脑子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只是这一楞的功夫,周祖培便知道,心中所想干系太过重大多言贾祸,宜效金人。
第57节 权臣末路1
七月二十八日,皇帝在圆明园九洲清宴叫大起,军机,御前,六部堂官,甚至是在京中的卓秉恬等人也被传唤到了园子中见驾。抬眼望过去,触目都是红顶子,在品级山前跪倒一大片:“臣等,恭请皇上万福金安。”
皇帝摆摆手,内侍高声呼喝:“起”
“谢皇上。”
“今天叫大起,想来众卿也知道所为何事。曾国藩一案,刑部援引大不敬例,拟定斩立决的处罚。”皇帝随手拿起书案上的奏折看了看,又随手放下:“朕以为,拟得重了。曾国藩为朕捡拔在身边,以词臣听用,虽于国事并无尺寸之功,却总还是办事勤勉,为人小心谨慎。特别是这一次奉旨远赴桂省,劳苦功高,会同郑祖琛,闵正凤等人一体剿灭以洪秀全等莠民为首的邪教组织,功劳甚大。”
“朕于继位之初便曾经说过,有功者朕不吝爵禄之赏;有过者,朕也绝不会姑息。便如同是曾国藩此次以夹片上呈谢恩折一事,事虽属大不敬,殊无人臣之礼,然而考虑到他也是事出有因,并非有心于朕躬不敬。故而总要施以仁术,免除他的死罪。”
“皇上处刑,上体天心,不但曾国藩待罪之臣定当心中感激天恩,便是我等也是心悦诚服。”
皇帝没有搭理祈隽藻溜须拍马的说话,好整以暇的端起御案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把话题引到了另外一件事上,“本年四月间,陈孚恩以军机大臣之荣尊,全无廉耻,外结言官,贿言买参。朕施以雷霆,中外皆称陈孚恩辜负君父,失却朝廷大员仪体,其罪匪浅。朕本当重重处置,只不过念在陈孚恩宣力有年,又是事涉大员,当为其人、为朝廷留几分体面。是故将其从宽发落,免去陈孚恩本兼各职,遣回江西原籍。”
皇帝的手在书案上重重的拍了一记,声音也猛的提高了,大声斥道:“在朕想来,有陈孚恩殷鉴不远,朝堂中列为臣工自当上体天心,默念朕德。日后再不会有此等事体出现。却没有想到,朕于陈孚恩之事之优容,反倒为人误解,以为朕是那等忠厚懦弱,可欺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