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转述一遍。
他不懂,门下其余几个人自然深喻,这是拿自家大人比作杨国忠因为这件事,肃顺记恨了柏葰好久的时间。不料今天又再听庆林提起心中的恼怒之意越发的按捺不住了。
不过他宦海多年,早练就了一份矫情镇物的功夫,心中恨极,脸上却丝毫不露,反倒言语之中故意挤兑庆林,“这话请恕职下听不明白。我虽是一介小小的知府,比不来老兄你位高权重,却是皇上钦命的一府之长,军事、民情,照例是份内职掌,如今泽州府出了犯军害民的案子,难道我不该管吗”
庆林一时失言,也是为肃顺的话僵到当场,脱口而出一句话来,“你管民事,我管不着;省内绿营军制之事,还轮不到你这一府之长来过问。”
肃顺心中暗喜:昏沌的狗才,只凭这句话,我要不趁机让你倒一场大霉,就算是我妄自到这山西省内走一趟
脸上装出一副委屈的神色,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本官也不敢过问张五戕害民女一事,就请大人将人犯提回吧本官不远送了。”
庆林纵然骄狂,也觉得事由大非寻常,认真想想自己刚才说的话,额头上冒出冷汗来,“肃大人雨亭兄”
肃顺理也不理他,转身进了内堂,命戈什哈送客,并且派人从府城监狱中将张五提出来,送到城门外,差役转身回去了。
庆林越想越怕,不敢停留,当天出城,会同张五一路返回太原,然后让提督府中的幕僚给柏葰写了一封信,以六百里加急,送抵北京。
他的信差快,肃顺的折差同样不慢,将此事的前后一一记录,奏呈御前。果然,皇帝龙颜震怒,“这个庆林怎么回事居然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知府管得民事,管不得军务吗还不用提有张五这样的刁徒,逼不成,害死无辜”
柏葰也接到了庆林的来信,知道一定是一场极大的风波。朝野尽知,庆林是自己府中派出去的奴才,皇上追问起来,一定会追到自己头上,眼下只有先行碰头请罪,再想其他对策了,“庆林是奴才府中的奴才,当年出使高丽的时候,奴才见他才情俱佳,携在身边,”
“当年的事情不必多提。”皇帝满脸厌恨之色,却有三分是真,七分是假。肃顺和柏葰不和,并不是什么秘密,这一次柏葰府中出来的下人言语无忌,给肃顺捉到把柄,又怎会不狠命攻讦的
不过这件事也让他看到军中旗员,特别是如一省提督这样的统兵大将于兵制之事的阻挠心态张运兰在山西的所作所为他不是不知道,其他李元度、林文察、朱洪章之流在其他各省所遭遇的,也是有大同小异。
虽然军制改革勉强推行了下去,但各省绿营上下难得的同声相和,处处掣肘,李元度上折子说,“每日臣难得休息,夜来常带弁员巡视军营,睡不到两个时辰,自觉统兵操演之事,较之臣于直省之内,更加忧烦很多。”
接到这样奏报,皇帝又是焦急,于承办差事的将佐弁员又是心疼,久思之下,找不到一个应对的办法,偏偏正好,庆林自己送上门来了,心中喜欢之外,更加不肯轻易放过了,打断了柏葰的话,他说道,“五月上旬的时候,张运兰给朕上折子说,晋省绿营兵士,不但疲弱久矣,经臣多方研判、训导之下,全无起色。臣自觉愧对皇上,更于任上多方探究,兵士奏陈,营中将佐,于皇上圣意所念,背道而驰,种种不法之事,臣不敢逐一罗列,只恐有辱圣听。”
复述了几句,皇帝说道,“朕已经命张运兰将在山西军营中所听到了不法言论逐一记录,具折呈报御前了。这件事尚未完结,就出了庆林的事情如今想来,一定是庆林等人在军营中散步言论,着兵士不可认真训练,只要差事办不成,张运兰自然呆不长久。届时,便又可恢复当初醉生梦死之态”
他环视一周,问道,“你们说,朕猜得对不对”
这样只凭臆测就要入人之罪,自然不为朝臣认同,只是皇帝属意不善,是众人都看得出来的,这时候不敢触他的霉头,又不愿意昧着良心说话,万方安和中静了片刻,“皇上,臣弟以为,此事还是要等到张运兰的奏折抵京之后,再做处置吧”
“好。”皇帝倒并不坚持。煽动兵士的事情只是为日后埋下一个伏笔,左右只凭肃顺折子上的话,就可以定他罪了,他说道,“庆林身为一省提督,久历军务,居然说出知府管不得军务这样的混账话来,可见其人平日在军中是如何骄狂六福”
他突然提高了嗓门,向外呼唤,六福闪身进来跪倒,“皇上”
“传兵部六堂,到万方安和见驾”
皇帝余怒未息,反倒越发恼恨,从御座上起身,在军机处几个人的注视下绕室蹀躞,“可恨一个小小的提督,芝麻绿豆大小的奴才,居然就敢如此狂妄今天是肃顺这个知府管他不来,日后,是不是连朕的旨意,他也要不当成一回事了”
柏葰心中一个劲的叫苦,他只怕皇帝会以庆林所言不敬之处大加批驳,甚或以此为契机,将军事改制进行中引发的种种烦劳圣心处,做一次总的纠合若是那样的话,倒霉的怕就不仅仅是庆林这样简单了。
思忖间,兵部几个人从九曲孔桥进到万方安和。其中满缺尚书是赛尚阿,因为数年来在天津练兵得法,更且在与联军的战事中指挥有功,为皇帝重新录用的。
汉员尚书是杜受田之子杜翰,当年任职吏部辑勋司,是京中有名的肥缺。后来升转吏部侍郎,改任兵部尚书,朝中尽知,杜翰虽有才学,但能够以刚过知天命的年纪,就托以一部之重,也是顾念其父当年的功劳的酬庸之策在内。
众人进殿跪倒,参差不齐的碰头以毕,皇帝问道,“赛尚阿,杜翰,你们职掌兵部,天下兵制所辖,尽皆归于尔等所管,山西提督庆林,竟然口出知府管不到兵事的大逆之言,你们说说,这是什么罪名”
赛尚阿几个人在来得的路上,已经向六福请教过皇帝突然宣召的用意,几个人商议了片刻,都认为此时不宜将此事扩大开来,仅以庆林为止,方是最好的结果。故而即便心中不忍,也不得不把庆林牺牲掉了。
赛尚阿闻言立刻碰头,“奴才惶恐奴才蒙皇上不弃,以兵事之重责相托,本该上体天心,下顺众情,将皇上每日圣心念兹在兹之兵事改制一事,推行而下如今晋省提督庆林,口出不敬之言,奴才第一个便要承担罪责。”
说着话,他把头上的凉帽取下来,放在一边,以额触地,“奴才先请皇上降旨处置。”
“兵部的事情,朕自有决断,现在还轮不到你来从旁分责。朕问你,庆林之事,你是怎么想的”
“奴才以为,当派员到晋省去,着庆林明白回奏”
“不行”皇帝立刻打断了他的话,“明白回奏能奏答什么还不是拿那些奴才死罪之类的话来搪塞天使你算了,你年纪太大,没的为一个奴才再受奔波之苦,让万青藜去一次。”
万青藜字藕龄,江西九江人,道光二十年的进士,曾经任过顺天府尹,这个职位最是让人头疼,京中巨族大户太多,随便拿出一个,祖上也能够和某位开国元勋、王公贝勒拉上关系,他自问做不来强项令,便几次托人烦窍的意图把自己调开,最后走通了肃顺的门路,改任兵部左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