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梦中醒来,一阵剧烈的晃动和爆炸声,将他从床上掀了下来巨大的气浪冲开房舍的窗户,窗纸、窗扇散落一身,室中空地上的高脚桌,也给撞倒,上面的杯碟茶盏散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怎么了怎么回事”朱洪章倒并未受伤,从地上爬起身子,惶急的呼唤,“来人来人”
外面有士兵惨烈的呻吟声冲入耳中,他一把抓起衣服胡乱套上,冲出营房驻所,原本呈斜坡状的地基下,炸出一个巨大的弹坑,位于高处的营房还好,平地搭建的住所尽数给气浪冲倒,茅草、干草散落一地,连原本房舍的样子都看不出来了,也不知道里面住着的士兵怎么样了
朱洪章爬上缓坡,用力向左右江面看去,空荡荡的一片,朝阳从东方升起,却根本看不见敌人的踪影,也不知道刚才突然而至的巨炮是从哪里打来的便在此时,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军门军门您在哪儿呢”
“我在这里。”朱洪章二度起身,回头看过去,是杨载福、胡大毛、蔡德斌等一众将佐,纷纷从不同的地方跑了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想来是俄国人开炮了。”杨载福说。
“但,人在哪里啊”
话音未落,一声尖锐的厉啸划空而至众人呆呆的看着,这一次看清楚了,是从江面上游的某处发射过来的,在山脚下落地,掀起巨大的烟尘和炸响,还好,总算没有造成什么伤亡。“蔡德斌”朱洪章厉声喝道,“你带人循江流上山,看看到底是哪里打杨载福、胡大毛,命令炮营,准备迎敌”
“喳”几个人答应一声,各自忙碌,还不等蔡德斌领人出发,有人高呼一声,“朱军门,您看江面上”
众人回头看过去,这一次可以很清晰的看见了,三艘军舰呈一字型,并头向下游驶来,最靠东岸清军一边的,是一艘炮舰,甲板上的三尊前主炮炮口正在对准乌鲁苏穆丹卡伦要塞,彼此的距离足有三、五公里,却也分明可以感受到155口径主炮那破空而来的冲天煞气
又是一股炮口烟被风吹过,这一次大家知道厉害了,纷纷趴倒躲闪,数息之后,“轰隆”一声巨响,炮弹在山坡上爆炸,把本来生长茂密的栎树、榛树炸翻几棵,留下半截树桩在地面上,看起来孤零零的那么可怜。
“杨载福命令炮营即刻开火”朱洪章大怒之下,不顾一切的呼喝。
“军门,即便开炮也顶不上什么用,太远了。根本打不到人家。”杨载福听不到,他身边的亲军队长凑到他耳边说道。
“可恶。”朱洪章虽然不曾亲身游历过军舰,但当年在天津的时候,听美国教习华尔等人说过,军舰的前主炮威力最大,但射速缓慢,而且,不能久用用前主炮发射,对于火炮本身就是一种相当大的损耗。当年在山东对阵英国人的时候,都不曾领教过,想不到今天在黑龙江边,倒初尝滋味了果然是威力绝伦啊。“等一会儿,等它靠近了再揍这个王八蛋。”话是这样说,但一想到己方的炮弹,最大不过32磅,能不能砸得开敌人铁甲战舰的外壳,心中殊觉没底。
这样的艨艟巨舰,错非是如大沽口、虎门要塞那样的岸防炮,或者同等级数的炮舰之外,凭清军驻守卡伦的路上部队,根本没有办法造成致命的伤害,只能陷于被动挨打的局面,好在俄罗斯人也并不想就此消灭大清的地面战力,在敖德萨号武装炮舰的护持下,北美号、彼得堡号、朝鲜号三艘武装商船耀武扬威的驶过乌鲁苏穆丹卡伦,向下游驶去。
“大人,还打不打”
“打个屁啊”朱洪章一肚子的不合时宜,回头给了亲兵一个嘴巴,“凭我们的炮,打得动人家吗你个猪脑子来人,赶紧去看看,是不是有弟兄受伤了”
经过细细的搬运和挪动,把倒塌的木檩、椽子尽数移开,一共死了十五个人,伤的有七十余人。朱洪章又是懊恼又是后悔,“当初我不是那么着急向俄国人开炮就好了。如今打虎不成,反被虎咬,哎”
“军门也不必如此,俄军倚仗巨舰之利,伤我兵士,定当激起全军敌忾之心,日后战事打响,士气如虹,挽回今日颜面,为死难兵士复仇,亦当都是应有之义了。”
“只盼着如此吧。”朱洪章没有了前数日的意气风发,挥手示意把受伤的士兵送去诊治,又问道,“对了,派人到瑷珲城送信去了吗”
“已经派人去了。”
朱洪章转身登上山坡,望着远去的俄罗斯兵舰,暗中咬牙,日后,等我带人过了黑龙江,咱们面对面的比划但突然一个问题浮上心中:江面上有俄罗斯人的炮舰来回巡视,根本就不容中国兵船运送兵士过江,这场仗可怎么打啊
赛尚阿在瑷珲也听到了乌鲁苏穆丹卡伦为俄军炮火轰炸的消息,把朱洪章的亲军叫上来询问了一遍,赛尚阿跺足长叹,“朱焕文就知道惹祸本来俄国人还未必想得到派兵舰巡江,这下好了,有俄国人的兵舰在,我们的人怎么过江”
奕山于他这样迁怒于人的做法很不以为然,难道没有朱洪章的率先发炮,俄国人就会想不到以巨舰封锁江面了吗更不用提嘉奖朱洪章是朝廷的意思,他这样大发雷霆,置皇帝于何处他不愿意让赛尚阿多言贾祸,在一边插话道,“我看,封江之事倒不必害怕,黑龙江水域漫长,俄国人防得住一处,还能防得住整条大江吗总是能够破开敌国封锁,寻隙渡江的。”
“笑话,你说偷偷渡河就偷偷渡河想得倒简单。”
这就不是谈事的态度了,奕山抿抿嘴唇,没有说话。
“卑职倒有一个办法。”久未出言的爱昆泰忽然说道,“不如从齐齐哈尔、摩尔根、黑龙江城三处水师大营中调集大小战船,沉入江底,阻塞河道”
“这怎么行战船是用来运送兵士、物资之用的,如何能够自沉江底”赛尚阿一瞪眼,大声说道,“惕庵,此计不可行。”
“经略使大人,卑职也以为,副都统大人之言极是,您想,左右大清水师也战不过俄军,何不就将这些无用之物,沉入江底,也好以我之短,克敌所长呢”
“本官奉皇命而来,保家卫国,抗击外侮。这江船也是军中所有,又如何可以轻易舍弃”赛尚阿用力一挥手,“此事毋庸议。”他转头问道,“对了,黑龙江这边,往年到几时可以使江面结冰”
“总要到八月底,九月初的时候。”
“想办法拖上一个月的时候,等江面上冻,料想俄国人的兵舰不战自退。到时候,我军就可以从容过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