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主任致意问好，谢厚明一概不理，脸黑得像锅底。那些人顿时便知道谢主任心情不佳，一个个低眉垂眼，靠到路边，匆匆而过。
谢厚明的秘书在后边保持着小跑的姿势。
实际上，他远比谢厚明年轻，谢厚明走得再快，他也能跟上。但这和体质年龄无关，重要的乃是态度。领导大步流星，秘书就必须一溜小跑。
“砰”谢厚明重重推开办公室房门，将正准备下班的其他同事吓得一愣一愣的，相互对视一眼，都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
谢厚明的性格，一贯不平和。
基层出身的干部，又当过多年公安局长，脾气好不到哪里去。
“给他打电话，马上”
谢厚明就站在办公桌前，伸手指着电话，对秘书吼道。
秘书连忙上前，拿起话筒，拨了个号码。
通了，没人接。
秘书不待吩咐，立即又拨打了李文翰的传呼，然后觑着谢厚明的脸色，低声说道：“主任，先休息一下吧，也许这中间有原因呢”
“能有什么原因唵有什么原因他李文翰背着我干这种事情，他还有理了你为什么帮他说话是不是他给了你什么好处唵”
谢厚明瞬间就爆发了，冲着秘书大吼起来，拳头握得嘎吱嘎吱响。
秘书倒不害怕，只是轻轻苦笑一声。
他跟着谢厚明的时间比较长了，了解谢厚明的脾气。如果说，在这机关大院里，谢厚明还有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人，那就是他，不会是别人。纵算李文翰真的背叛了谢厚明，谢厚明也绝不会怀疑他的。只是现在气得没法子，要找个发泄之处。
一个合格的秘书，同时还必须是一个合格的出气筒。
谢厚明双手叉腰，在办公室内走来走去，嘴里念念有词。
“李文翰还反了他了胆子这么大”
大约几分钟之后，办公桌上的电话急促地震响起来，秘书正要去接电话，谢厚明已经大步走了过来，一把抓起话筒，就是一声大吼。
“李文翰”
电话那边一阵沉默。
谢厚明呼哧呼哧地喘粗气。
“书记”
片刻，话筒里传来了李文翰小心翼翼的声音。
谢厚明立即就给他堵了回去，吼道：“你别叫我你现在翅膀硬了是不是这么大的事，你连个招呼都不跟我打，直接就把人给抓了你行啊你李局长，我以前真是小看你了。嘿嘿”
李文翰迟疑着，说道：“书记，您先别生气，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有什么好解释的你是公安局长，你说了算。不过，李局长，你不要忘了，葛大壮是副科级干部，对他采取任何组织措施，都要经过政法委同意，经过县委同意。你现在就这样把他给抓起来，经过谁同意了谁给你的权力唵请你回答我，谁批准你这么干的”
不等李文翰把话说完，谢厚明又给他吼回去。
李文翰也有点急了，连忙说道：“书记，不是抓他，是暂时停职，让他交代清楚问题”
“什么问题唵什么问题不管他有什么问题，你就不能事先跟我打个招呼跟我说一声，打个招呼，就这么让你为难我是害过你还是坑过你，你这么不相信我”
李文翰又不说话了。
在对葛大壮采取组织措施前，他就考虑过。如果事先向谢厚明汇报，谢厚明一定不会同意的。他很清楚，葛大壮的母亲和谢厚明的爱人是何种关系。虽然不是什么至亲，这些年一直都当作亲戚走动。逢年过节，葛家从未对谢家缺过礼数。谢厚明又是那么爱面子的一个人，为了保葛大壮，范鸿宇上任的第二天，就亲自登门拜访。
现在自己说要将葛大壮抓起来，谢厚明要是肯点头才有鬼了。
到那个时候，自己就左右为难。真要对葛大壮采取组织措施，就必须彻底和谢厚明撕破脸。还不如一声不吭，先把葛大壮控制起来再说，谢厚明这里，慢慢想办法做解释工作。总好过直接违背谢厚明的指令，当面翻脸。
因为葛大壮他非抓不可
梅山酒店和范鸿宇刘斌彭娜一起喝过酒之后，李文翰就很清楚，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向前，县委政法委书记的宝座可期，向后，公安局长的位置不一定能保住。
真要是省厅发句话下来，只需一个轮调的理由，就给他挪到省厅哪个处室呆着了，甚至去市局当个没滋没味的科长都有可能。
对于省委政法委书记的大秘书而言，这确实就是一个电话的事情，最多请省厅哪位负责人吃顿饭，连段书记都无需惊动。
一个正科级干部的调动而已，多大个事
在云湖县普通百姓眼里，县公安局长那就是了不得的“大官”威风显赫，不可一世。在省政法委那些真正的大人物眼里，他连颗小萝卜头都不算。
权衡利弊之后，李文翰早已下定了决心，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李文翰不吭声，令得谢厚明更加火大，冲着话筒又是一阵怒吼。
李文翰苦笑一声，说道：“书记，您先消消气，我才好一五一十向你汇报。”
“好，我不发火，你说。葛大壮他犯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一定要抓他”
谢厚明将冲到胸口的怒气硬生生压了回去，“平静”地说道，因为刚才不住的大吼，嗓子已经略显嘶哑。
李文翰这才说道：“是这样的，我们局里这几天正在搞作风整顿书记，这个我向你汇报过的，省政法委段书记都已经在全省公安局长大会上批评我们了，再不整顿不行啊王军去的十原所。现在已经查出葛大壮不少问题。有经济上的，也有作风上的，还有一些证据证明他确实有包庇葛二壮和其他流氓犯罪分子问题相当严重。所以我才让王军把他带回局里，暂时停职，把问题交代清楚再说。”
所谓王军，指的就是县公安局党委副书记兼局纪检组长，此番公安局大整风，前往十原所的督察组，就是由王军亲自带队。
“搞整顿，你确实向我汇报过。但是让王军去十原所，你事先可没有跟我提起过。”
谢厚明冷冷地说道。
在全县公安系统大整风，这样的动作，李文翰不可能不事先请示谢厚明这位县委政法委书记。这是最基本的流程，不管他是不是谢厚明的亲信，基本规则必须要遵守。当时谢厚明也没有反对。反正类似的“运动”几乎年年都搞。不但公安局搞，其他单位和行业，也一样搞的。
段宸欣都已经不点名批评云湖县的社会治安不佳，云湖县自然要有所动作，这也是官场上的基本套路。否则，不要说李文翰抵挡不住，就算他谢厚明也不好交代。
怎么，省委政法委书记的讲话，都不作数的么
你们云湖县，要搞王国
但让王军带队去十原所督察，确实是李文翰“自作主张”王军和葛大壮之间，一直都有矛盾。以前总是李文翰居中调和，才算是压住了，王军没有找葛大壮的茬。王军和李文翰关系比较好，李文翰这也是看在谢厚明的面子上，不愿意他俩真的彻底撕破脸。
一开始，李文翰派王军去十原所督察，谢厚明还以为是李文翰想要敲打敲打葛大壮，让他收敛一点，也不是很在意。
现在看来，压根就不是那么回事，是李文翰起心要收拾葛大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