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环境:
现在看过去,整个号子鬼影摇曳,房顶老高,有两个人叠加起来的高度。灰蒙蒙的房顶上孤零零地吊着一只黄乎乎的灯泡,像塑料袋里装着的一泡稀屎。四周墙上密密麻麻粘满了蚊子血,这些蚊子血与地板上暗红色的地板漆交相辉映,就像是是某位艺术大师的精心杰作。马桶大大咧咧地蹲在门口,宛如一条看家狗。这一切都像是电影里的镜头,加上耳边这些商量着如何分食同类的窃窃私语,让我觉得像是在做梦又像是清醒着
计划已定,刀已磨利,就待夜幕完全降临。
所有的人都惴惴不安,毕竟这不是一般的事儿,试问人的一生有几个人干过如此灭绝人性,令人发指的事儿。紧张,恐惧,不安那是正常的,要是不正常那才奇怪呢。
而我正好趁着这个功夫偷偷看看陈怡写给我的信,想到这里,我的心请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
看看左右没人注意我,现在这个时候大家也没功夫打屁,开玩笑了,每个人都盘坐在床上,几乎是商量好的一般,都闭着眼睛,根本没人管我在干吗。也是,只要你在这个号里,就不怕你反了天
我轻轻地向后移动了一点,靠在老侯身边,现在的我已经是这个号里的管理人员了,想盘在谁旁边就盘在谁旁边,因为我有监督之权。这不,老侯一见我过来赶紧静静地闭上了眼睛,身子绷得笔直,生怕我给他找麻烦。我不禁感叹一声:环境改变人呀想我秦寒本性善良,什么时候在别人眼里也成了洪水猛兽了
我轻轻地从怀里拿出了那封信,就像是从怀里拿出了自己的一颗心,小心翼翼的展开,瞬时好像就有一种独属于陈怡的气息扑面而来,这封信写得不长,娟秀的字迹在向我诉说着她的情感
秦寒:很高兴能有机会给你写信,更令我高兴的是,我们竟然还能选择这样一种近乎原始的方式交流。不过我喜欢这种方式。因为他能让我避免面对面试的尴尬,和你说说一些我心里想说而又不好意思说的话,在这个压抑、封闭的环境里,能找到一个人交流几句,对我来说已经是一件很让人觉得幸福的事了。或许你会奇怪,我为什么会和你说这些吧因为就在你生病的期间,我们所谈的一切,已经让我对你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和好感,故而,我才会毫不避讳地跟你讲了我的过去。你和这里其他的人不一样,这一点我深信不疑。看守所里,你几乎是找不到朋友的,这里的人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怎样夺取别人的资源。来让自己过得更好一些,但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这种生活是谁谁给予的我不喜欢把一切都归于环境,如果要怪环境,那这个环境也没有人强加于你,一切的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你说呢所以平时我几乎不太和别人怎么交流,这一点想必你已有耳闻,看守所里不管男的女的都说我这人不好接近,其实他们不知道我内心倾诉的渴望。但是,我找谁去说呢尼采说过:高级的人总是喜欢独处,并不是因为他们喜欢孤独,而是因为在他们身边,找不到和他一样的人。我不是自命不凡,只是我的心已经孤独了很久,只想有个人能倾诉一下,胡言乱语的讲了这些,还请你不要见笑。本来早就想和你讲两句的,但一直找不到缘由,我需要给自己找一个给你写信的理由。不要问为什么,我只能告诉你,虽然我身在这里,但我还是一个女孩,我有一个女孩应该有的矜持和羞涩。直到今天,你们号里出了王希的事,我是既高兴又拿过。奇怪吗我高兴的是终于可以有一个借口可以给你写信了但当我从窗户缝里看到你在受管教的处罚,我心里很难受,不知道为什么,我相信你没有参与其中,你是被连带的。说不上为什么,我就是有这种感觉,也不知是对是错。你还好吗手臂还痛吗在这里,想要洁身自好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我要说,任何时候,坚持自己灵台的一丝清明,才不会失去为人的基础。好了,第一次就说这么多,耽误你的时间了,不过我不会抱歉,因为这里,就时间最不值钱。嘻嘻对了,你以后要是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话,就还是放在那个地方吧要注意安全。另外,你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的,也非常乐意效劳。毕竟我在前院,整天见所长和外役,要个什么,打探个什么消息,也相对方便一些,不要和我客气,你是我的朋友,我希望,在你心中,我能获取同样的地位另外再告诉你一件事,我不知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但是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现在李文华就在我们隔壁的劳动号,正在向周所长汇报你和你表弟的事,尽管我听不太清楚,但我觉得好像对你不利,你自己多加注意陈怡于某年某月某日凌晨。
看着这封来信,巨大的喜悦和震惊瞬间将我包围,心中就像有十几面鼓同时擂动,耳朵里全是自己心跳的声音。读着这些温馨可人的话语,看着字里行间透出的那种信任,我激动的无以言表。这是一种来自于异性地欣赏,她就像是这地狱般环境里的一扇天窗,让在暗无天日的大地上流亡的我看到了一丝曙光。不知道是因为看守所里见不到异性呢,还是陈怡本身就具有巨大的吸引力,想着以前和她短短接触时的一切,想着她的一举一动,一笑一颦,一时间我不由得痴了
更重要的是这封信解开了我心头的疑惑,原来如此那晚李文华说是肚子痛原来就是向所长汇报去了我不禁为自己的大意悔恨不已。看着熟睡的他,我不禁恨的能把牙咬碎刹那间,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突然,刘三军的事又如同闪电一般划过我的脑海我猛然想起,我现在盘坐的地方,就在藏匿刘三军尸体的上方,想着身下的尸体,看着手中的信。两种极端的心情令我恍然如梦。
想着陈怡的话,要保持自己灵台的一丝清明, 再回想起狗娃那撕心裂肺的怒吼,我暗暗下定了决心
我悄悄的倒光我身上香烟,拆开烟盒,拿出平时早就隐匿好的一截笔,开始给陈怡回信
后来陈怡告诉我,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我第一次给她的信竟只有那么触目惊心的几个字
夜深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的心情也越来越紧张,我知道,接下来,有生以来最恐怖的一幕就要在我眼前上演了,而且,我还没有选择退场的权利。更令我恶心难受的是,我不仅仅是个观众,还是个演员。
“差不多了,抓紧时间开始吧”看似睡着了的李哥突然睁开了眼睛淡淡地说。那平静的样子好像是说我们睡觉吧一样简单。
号里所有的人都睁开了眼睛,大家都很紧张,我可以感觉到老侯的身体已经开始微微发抖了。这怪谁老侯看似如此老实的人还刘三军头上踩了几脚呢,真是咎由自取
或许冥冥中真有天意吧也真是邪了正在我还在想谁能下的去这手呢,恰恰在我们号里就有一人会干这个
曹哥从单位下岗后就是开了一家猪肉店,肢解,屠宰是行家里手。
刘三军的尸体已被重新搬出,我看到了死去的刘三军的脸。他圆睁着一只独眼,表情仍然僵硬,从七窍流出的血在脸上拉成的丝已经干了,腿脚僵直,呈稍稍屈膝的姿势,两手向上,弯曲着手指,像是想从空中抓取什么似的,眼眶周围有几条醒目的红色勒痕。那时曹哥留下的痕迹。
曹哥拿出小鸟准备好的刀,刀已经按照他的要求改造过了,他披上号子里以前买榨菜剩下的大塑料袋子,赤着脚蹲到刘三军的尸首前
我的腿也开始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牙齿在嘴里咯噔咯噔地打着颤。神经末梢传来的恐惧是我自己无法控制的。我无法想像自己有一天会陷入这样一个血腥残忍、疯狂变态的事件中。但现在,一切都已来不及了。于是,我亲眼目睹了生命中最不愿回想起的一幕,它就像一个梦魇,在以后的岁月里,在无数个夜里一次又一次的纠缠着我,令我无法得到灵魂的平静和休息
曹哥的手搭在刘三军的颚下,打量着刘三军的脖子,大概是在想着从哪个部位开始。看得出来他的心底也非常不愿做这件事,刘三军大大的喉头首先映人眼帘,这令我想起,就在几个小时前那健壮、突出、上下移动,发出铿锵话语的喉头。
“想过手续那是妄想”这句气势万钧的话好像还残留在空气中,但发出这句话的器官现在已经开始往外冒着血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