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懑呢
可是那样澄透可鉴的目光,隐隐能照出人内心所有黑暗面、让别人在这双明亮的眸子面前自惭形秽又怎可能是伪装呢
那双湛蓝色的眸子里此际终于再度蓄满了泪水,无法抑制地顺着他鼻翼如珠滚落,少年语声颤抖而喑哑:“但是,纵使我不愿死,我也更不能让你为我而死”
他上前一步,轻轻握住了冷汐昀那双纤软的柔荑那个动作几乎全是发自本心、情不自禁,却又不含杂一丝欲望和企图,让冷汐昀蓦地消散了满心戒备,眸波如寒潭化冻,颤动离合、瞬息千变;却依旧朦胧幽深,令人看不清那其间蕴藏的、究竟是何样的情绪。
短短片刻的对视之中,她只觉自己的精神似乎都要被那双清澈见底的湛蓝色眼眸吸了进去。她猝然合住双眼,淡漠地将手从对方手掌里抽离:“禁凌世子”她轻吸一口气,尽量让语音保持平静:“我不是为了你我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我自己而已。”
“什么”禁凌雪极力敛住眼底泪光,诧声,“为了你自己”
“是啊”便见冷汐昀唇畔轻轻滑落一个有些解嘲的笑意,一字一句道,“刺杀离国国主襄穆正是我来到这个时代的目的。”
禁凌雪顿时流露出茫然的神色,仿佛一时未能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你说,你那天出现在平野战场”
“是的,我是为了能够有机会刺杀襄穆那是我来到这个时代的目的。”少女的声音顿时冷如玄冰,沉色重复道。
一语罢,她似乎不愿再与这个痴懵的世子多浪费唇舌,往身后榻上一靠,声音低柔慵懒:“行了,麻烦禁凌世子先出去吧我累了,需要休息。”
禁凌雪默然咬紧下唇,浓密的长睫下似乎藏着一种无人能够解
11、三 世子中
读的忧伤情绪。他怔怔看了她片刻后,终于轻叹一声,缓缓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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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12、三 世子下
朗日无云。
一阵轻柔的足音犹若一脉初春时江南柔煦的风,吹拂过北靖国巍峨肃穆的天华殿。
天华殿的丹墀之上,年约六旬的国君禁凌宏德正看着突然出现在广殿中央、在丹墀下静容而立的青衣少女,从王座上缓缓站起身来,那苍老雄浑的声音此际竟透着几分颤抖:“叶儿,真的是你吗你终于回来了”
然而,那个青衣少女此际容色苍白,衣上发间皆沾满了尘沙,显然是方从极远的地方风尘仆仆赶来。她清丽的面容透着某种掩饰不住的焦虑之色,语声亦是断断续续,跪地哀求道:“父王,阿雪阿雪有难,请父王立即出兵,前往平野”
这个少女,便是北靖国国君膝下最得宠的女儿、也是唯一的女儿北靖国公主,禁凌叶。她两日前才从帝都日夜兼程、快马加鞭赶回来,执着北靖国国主的信物,一路冲至天华殿。此刻她似乎心神未定,却一心只记挂着弟弟的安危。
便听禁凌宏德叹息一声,徐步走至她面前。这位一代君王苍老的目光里,似乎凝郁着某种深沉幽远的悲凉
十年未见了啊,那个昔年承欢于他膝下、娇语浅嗔的爱女,如今已经长大了。
迎着父王的目光,少女缓缓抬起头来那是一张不施粉黛、却清极丽极的素颜,仿佛一个巧夺天工的神匠,裁冰为骨、塑玉为肤,方造就了这样一位绝色殊丽的佳人。
“我的叶儿长大了啊”禁凌宏德用苍老而温和的声音轻轻感叹着,“叶儿啊,你如今,真的长得像极了你的母妃。”在吐出那个遥远的称谓之际,不知为何,这位一国之主的声音里似乎藏了某种深不见底的愧疚与无可奈何。
北靖国公主的声音仿佛石泓秋水,她立于丹墀下,脉脉述说着:“孩儿十年前因放心不下阿雪,无奈之下,只得与弟弟一同前往永安城、相依为伴未能给父王尽孝,是女儿的不是此番回国后,女儿便发愿:从此,定当好好侍奉在父王左右”
说到此,她略略停顿了一下,清润的玉音忽地泛起了一丝震颤:“但是眼下阿雪被楚昔赋带往平野战场,倘若父王再不出兵援助胤军弟弟他、他将命在旦夕啊”
禁凌家传至这一代,已然子息微薄,禁凌宏德一生就只有这么一对儿女。外间有传言说:北靖国这位世子幼时曾身患顽疾,与母妃隔绝在幽寂的冷宫之内,后被国师添朝袭将智慧封存起来,方才得以长大。便是因此,这位禁凌家唯一的世子,在心智上的成长尤为缓慢,是以这么多年来,北靖国始终无意于争霸天下,甚至更在十年前,将世子送往帝都、以此证明北靖国对胤天子的忠诚;以表禁凌家族沿袭历代先祖体制、安居一隅的决心。
而禁凌宏德未曾料到的是:自己这一对儿女间的感情竟如此深厚就在禁凌雪被送离北靖国的当天,年仅八岁的禁凌叶亦留下一封辞别的书信,随即便一身侍女装扮、紧跟着前方的车队而去。
北靖国王都天虞距帝都永安的路程并不算遥远,然而这十年间,父女二人却始终未再有缘见上一面,身为父亲和一国国主的他,也只能从亲信偶尔传回的密报中得知:世子的贴身侍女“霜烨”甚识察言观色、说话深虑得体、做事沉着果断,深得世子信任,在帝都皓煊馆为他打理着府邸内的一应大小事务。
霜烨,霜烨霜雪相随啊
每当听到儿女的消息时,这位北靖国君王总是会难以抑制地去怀疑,当初自己的做法是否错了。
就如此刻,看着眼前眉间忧愁深锁的女儿,这位年迈的君王突然哑声问道:“叶儿啊,这些年来,你们恨过我吗或许,自从你们的母妃去世后,你们就开始恨我了吧”
然而,禁凌叶却并未回答父亲的问话,目光只静静注视着殿前的一根金漆大柱,眸中神光颤动离合,透出某种深沉的哀戚,“当初,母妃就是撞死在那根大柱上的因为她不是中陆人,所以你们都容不下她,说她是祸国妖物”
她哀恸的语声轻颤不息:“父王这些事,阿雪忘记了,我却是全部记得的
“那时候,我和阿雪,就站在大殿门口我们亲眼看着、看着阿雪在过度的惊吓之后,第一次发病那样的力量隐藏在他身体里的那种杀戮力量,真像是一个九幽地狱里的魔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