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而终结,沐柏延神色不觉有些尴尬,不安地看着眼下的状况此刻的他们,都没有察觉到,就在他们身旁、那位海外皇子的眼底,有某种莫测的笑意正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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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午后的风带着熏人的暖意,吹动着青碧的草叶,大片的香叶天竺葵犹如海浪般在风中绵延起伏、摇曳舞摆。风里挟来缕缕佛国的清香,轻拂着绯衣女子的双颊,她乌黑微蜷的长发与裙裾在风中婀娜飞舞,摇曳生姿,犹如一个误入尘世的妖精。
“兰若生春阳,涉冬犹盛滋。愿言追昔爱,情款感四时。美人在云端,天路隔无期”
低缓而优雅的吟哦声中,绯衣女子在香山小筑外蓦然停住脚步。就听身后足声轻响,一人衣袂飞扬,犹如踏风而至,从后轻轻拥住了她的双肩。
绯衣女子娇躯一震,还未及开口,那人已埋首在她肩头,轻嗅着她发间的幽香,闭目缓唱,“夜光照玄阴,长叹恋所思。谁谓我无忧,积念发狂痴”
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她心头顿时略松了一分。尽管早已猜到了来人,然而听见这个切近耳畔的声音时,她还是禁不住有些欣慰地闭合了一下双眸。
身后之人迷恋而贪婪地亲吻着她的发丝,然而,绯衣女子却宛如触电一般,身子蓦地从他怀中弹开,连连退避开好几步。
对方一怔抬眸,就见面前女子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领,不愿多望他一眼,仿佛在逃避着什么。然而从那低垂的眼帘下、急骤变幻的神色里,对方依然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顿时一惊脱口:“汐昀,他是否对你做了什么”
周围的空气在这一句问话之后瞬间静窒了下去。冷汐昀并没有否认,只是轻轻拽着自己胸前衣襟,极缓极缓地点了一下头。
卡索尔眸光一颤,有某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他眼底变幻不定,似是内心在做着剧烈的挣扎。
然而,他终究是轻叹一声,唇角滑落一抹有些自嘲的苦笑:真是傻啊,似千梵那样的人妖,对待女子向来如此关于那种“采阴补阳”的邪恶术法的传说在教中流传已久,他又怎会猜想不到或许,从得知汐昀为他远赴大光明宫的那一刻,他便已料到她在那边将会面临的境遇了吧
沉默之中,他双拳下意识地握紧,眸子里迸射出一阵凛冽的寒意,切齿道:“那个人妖”
“呵”冷汐昀微微苦笑了一下,仿佛怕冷般地,身子微微战栗着,梦呓般地喃喃,“其实,在七千年后的那个世界里,我的身世,是个孤儿
“十三岁的时候,一户有钱人家领养了我”她平素清冷的声音忽地泛起一丝颤抖,唇角那抹弧度似是自嘲、又似是无奈:“十五岁那年我的养父,他了我”
听到这样一句话,饶是平素冷漠多疑的卡索尔,亦不由微微一震,脸上一瞬间不知掠过一种什么样的神色。
“呵呵”她眼底兴起一抹解嘲般的苦笑,一步步向后退去,背脊渐渐抵上了身后冰冷的竹门,微弱地颤声:“从十五岁时起,我就已经不是”
“汐昀不要再说了。”卡索尔眉宇轻皱,蓦然打断了她的话。旋即便再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蓦地冲上前,将她紧紧揽入了怀中。
“汐昀,”他俯首在她颈间,轻轻梳理着她柔滑的长发,叹息着低语,“这些日子真的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怎么会辛苦呢”冷汐昀眸子里闪烁着某种微弱的亮光,“我不是说过的么定会竭尽全力帮助你帮你争夺,这个天下。”
“幽宸国的遗址,我已加派人手为你寻找。”卡索尔松开她的双臂,淡淡转开了话题,“你一直在找寻的那个地方,叫作幽宸是吗”
冷汐昀没有答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汐昀,这次教主派你远来锦西城你的任务,究竟是什么”他双目中闪烁着疑惑的光,一字一句地问。
“这个,我想我大概很难完成。”冷汐昀有些苦涩地扯唇一笑,“教主让我为他取得修罗令,并将修罗令带回大光明宫,交给他。”
她有些迷惘地、自语般喃喃:“可是,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难道他以为,只要拿到修罗令,以他一个邪教首魁,便可以号令天下、称王称霸吗”
卡索尔面色顿时沉了沉。良久,方听他轻叹一声,表情冷酷:“我想,他大概是为了取得修罗令,好献给离国国主襄绎、以示恩情吧日月神教与离国素来关系良好,而今这个乱世里,也唯有离国,是唯一准许、甚至弘扬国民信奉光明神、并为日月神教修筑神坛寺庙的国家了。”他顿了顿,冷笑一声:“传说,襄绎更是曾借仗日月神教的势力,肃清了所有竞争对手,从而顺利登上王位。因此,千梵那老妖精,大概是想借助修罗令,令二国永结友邻吧”
“呵”他有些讥刺地低笑起来,“倘若离国他朝当真掌控了这个天下,那么想必以后普天下到处都能看到那些穿着黑白道袍的弟子们祭火拜光明神,世间上到处都飘扬着那些黑白相间的日月图案的旌旗那待时,这个天下就真的是不得安宁了。”
冷汐昀眸子里神光沉浮不定,隐约兴起一抹叹息之色:是的,这个时代没有人会比来自七千年后的她,更加清楚未来历史的法则几年之后,的确是那位名叫襄绎的年轻霸主重新统一了乱世,并废除了诸侯制度。而大光明宫,却在后世的漫长历史中,渐渐消弭了声息
只是,单凭人力,真的能够战胜天命吗
“汐昀,你是来自七千年后的人那么,可否告诉我,在你们的史书里,最后统治了这个天下的人,真的是襄绎吗”仿佛心有灵犀般地,卡索尔突然幽幽开口,问出了此刻埋于她深心里的这个问题,一蓝一黑的眸子里浮起了淡淡的迷惘。
然而,冷汐昀却没有回答他的这句问话。她目光沉静地凝视着他的侧脸,微微一笑:“莫非殿下也信天命吗”
“我”卡索尔仿佛一瞬间尚未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有些讷讷地脱口。
就听冷汐昀轻叹了一声,缓缓说道:“你与我,都是被天意捉弄了半世的人,难道,我们还要继续遵从命运的轨迹、永世不得超脱、不能做自己想做之事,只是盲目地屈从于它吗”
卡索尔如被当头棒喝,神志骤然清明,脸上逐渐再度泛起了笑意,点头道:“汐昀,你说的对就算在后世的史书上,我的结局是身陷四面楚歌之境、落得万劫不复的下场,今日的我,也要奋尽全力一搏这样,我这一世,才算没有白活了”
他此语一出,冷汐昀心底陡似有雪亮的电光划过,眸色微微一沉:是的,倘若再也回不去过去的历史轨道,与其在此瞻前顾后,何不如奋全力一搏
“汐昀,你在想什么”身边男子的轻唤声惊回冷汐昀飘忽的思绪,她抬眸之间,却见那个金发男子已握起了她纤细的手腕,将一枚镶嵌了红宝石的戒指轻轻套入她左手的中指宝石上的红光潋滟艳丽,仿佛用生人的鲜血凝成。
“这是”冷汐昀垂眸看着被强行套入自己中指的那枚戒指,诧异地脱口。
“这是我彝国王室代代传承的宝物。”语声之中,卡索尔抬起双眸,一蓝一黑的眸子亮如晨星,“汐昀,等到一切完成之后回泰息翡后,我们便举行大婚吧。”
听得这样惊世骇俗的承诺,冷汐昀猛然一震,目光瞬息千变,半晌无法言语。那眸色似是不解,又似是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