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住他,目光中饶有深意,“无痕啊,你敢一试吗”
青衣先知的这句话仿佛激发了少年剑客心头的那股热血,封无痕几乎能听见有炽热的血液在他身体里沸腾澎湃,当即毅然答道:“自然敢”
“好的,”柳千寒赞许地看着他,缓缓探手入那袭单薄的衣衫内他枯瘦的手伸出来之际,仿佛变戏法似的,竟突然摊出一个金色的罗盘来。
那罗盘乍看之下,似乎与用以占测风水的普通子午盘无甚差别;然而再细看去,又有些近似于航海时用以指路的司南。
柳千寒并未解释这个奇特罗盘的用途,又沉默地从怀中依次取出一柄银光凛冽的匕首、一个羊脂白玉瓷瓶、几枚细小的银针最后,又俯身从身侧的书柜底层拿出一只铺展开来足有一人高的风筝,低低吟唱了一句什么口诀,旋即五指结印,在风筝的中央部分轻轻印了下去那风筝的骨架上立刻现出了一个金色的符印,迅速漾散开,宛如水波般消失无痕。
他将这些物事一应妥善地递交至封无痕手里,低声交待:“我此刻给你的这些杂物,你记住千万要保管好,或许到了危难之际,它们能助你化险为夷到了那个时候,你自会明白它们的用途。”
封无痕小心地接过,郑重点头道:“好的。多谢先生,无痕定会谨记的。”
“另外”柳千寒语音略顿,再度低低咳嗽了几声,沉吟道:“你说冷汐昀也和阿雪一起被那个白衣人抓走了,是吗”
封无痕眼神一亮,立即会解了他的意思方才在他提及那个绯衣女子之际,柳千寒眉宇间仿佛凝郁着一层化解不开的愁色,就宛如他淡漠眼神中偶尔闪过的那几许飘忽的忧伤一般,稍纵即逝。然而,柳千寒既然对往事避而不谈,那么他也就不便多问。只是作为一个局外之人,在那次帝都的夺令大会上,他便已觉察出二人间有着某种复杂难解的夙缘。他当即一字一顿地承诺道:“先生请放心,我去救阿雪之时,定会将她一并救出毫发无伤地送至先生面前。”
“不”然而,柳千寒却轻轻摇了摇头。此刻的青衣先知眼眸深处蕴蓄着某种恍惚而哀伤的情绪,竟一字字开口请求道:“若然你找寻到她,请替我求她回来。”
“什么”封无痕诧声脱口,似是感到不能置信:这位术法修为匡绝当世、清冷如神、傲然睥睨红尘的先知,竟然也会有开口求人的时候
并且还是如此郑重地拜托他,去哀求一个女子。
而这个请求,只是希望她能够回到他的身边
“咳咳”但听柳千寒依旧轻声咳嗽着,目光萧瑟,仿佛那窗外漫天凋零的黄叶,透着一种迟暮的苍老之态,“是的,我拜托你,帮我请求她回来”
仿佛心绪的哀戚令整个肺脏都为之震搐,柳千寒虚握成拳的左手轻轻抵住了嘴,又发出一串低抑的咳嗽,方摇头苦笑着,声音喑哑:“我不忍见她咳见她再继续受苦了这孩子啊,无论哪一世,所能拥有的快乐,都太少太少了;而她背负的东西,却又太多了咳咳她这一生,真的是受尽了苦难啊,我不能再放任她继续痛苦下去、承受更深的折磨了”
柳千寒笑容凄苦,语意落寞,抬眸望住面前的帝都少将,再度恳求道:“你帮我求她回来告诉她,她与卡索尔之间的同生血契,我有法破解若是再迟些再迟些咳咳也许就来不及了。”
“柳先生,”封无痕心中颇为触动,然而仍旧忍不住小心地劝道,“其实依我这个旁观之人看来,卡索尔对她应是真心诚意。既然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柳先生您何不成全他们”
虽然每次一提起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心中就会掠过一丝莫名复杂的情绪。然而,他心底里却实在觉得:性格冷漠隐忍的冷汐昀、与刚毅霸气的卡索尔,真的是很般配的一对啊。他委实想不明白,柳先生这样一个一直无执无求的人,为何执意要拆散他们就算先生真的太过寂寞可是,他都已经孤寂了这么多年了啊。
然而,看着柳千寒愈发苍白憔悴的面色,他心中微微一悸,不禁失声道:“莫非先生,您当真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吗”
柳千寒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神色仍是淡漠如死。
封无痕心蓦地一沉,颤声问道:“先生,我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力的吗”
然而,柳千寒却只是漠然摇了摇头,旋即叹息道:“我只需再闭门休养一段时日,我想至少咳咳我这个身体,应该至少还能再支撑半年。”
支撑半年封无痕面色登时一变:莫非柳先生的意思是,他只能再活半年了吗
“怕什么无痕。”柳千寒慢慢抬起头来,嘴角浮出了一个有些自嘲的笑容,“这么多年来,难道你还一直猜不到柳先生,其实早已经是个死人了吗”
“先生”封无痕面色苍白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摇着头,似是亟欲否定这句切切入耳的话语。然而他又能如何否定这些年来,出现在柳先生身体上那种种迥异于常人的诡异特征,他不是没有亲眼看见。只是他不敢去承认罢了。
就听柳千寒面容平静地叙说道:“在一百多年前,当我的修为精进至极限时,我的寿命业已临近尽头。那个时候,我用了某种禁忌的上古秘术,让我的这具躯体,得以在这个时空里苟且延存下来
“可是啊,那种术法实在太过邪恶,反噬效果也太强烈我夜里甚至时常能听得见我体内那些死魂怨鬼们的哭号声
“然而,由于我已死去,所以我的一部分魂魄,其实也早已进入了下一个轮回、在另一个时空里生活着。
“我违逆天常、背叛轮回,擅自打乱了自然的法则,天罚之日,其实终究是要到来的。”柳千寒轻轻叹了口气,眼神却坦荡清明如水,仿佛早已预料到了这一日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