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本来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的安雅琳,像是瞧见了什么,忽然毫无征兆地尖叫起来,双手不断地挣扎着,想要逃出这个房间。
主治医生赶忙让护士一同按住她,不让她因为挣扎而使挂针的药水逆流。
许诺亦是被她毫无征兆的举止吓到了,回过神来之时,原本靠在墙上的萧怀睿一个箭步上前,按住了安雅琳的手臂。
语调轻柔到似是能掐出水来,“雅雅,安静,乖乖地,好吗”
安雅琳睁大着一双眸子,眼帘内只能倒映出萧怀睿的面容来。
无边的恐惧,无边的黑暗,像是在顷刻间将她给吞噬了一般,她再次尖叫起来,并且挣扎地愈加厉害。
许诺上前将萧怀睿推开,抱住了安雅琳,与此同时不断地抚摸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似是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猫。
“是不是做噩梦了那只是一个梦,醒来就什么也没有了,雅雅乖,不怕,我们不怕,我们都在这儿呢。”
出乎意料的,这次安雅琳竟然安静了下来,只将脑袋埋入许诺的怀中,身子不住地颤抖,似是还在害怕。
许诺安抚了好久,才哄着她重新睡了回去。
等将安雅琳哄睡回去,她才转身,示意所有人都先出去。
到了门外,萧怀睿已迫不及待地问道:“医生,雅雅这是怎么了”
“在最开心的日子里,受到了意想不到的刺激,她的意识现在还是混乱的,或许睡一觉就能够清醒过来,或许她永远也清醒不过来了。”
闻言,许诺心头一紧,“光只是因为落水,不足以对雅雅造成那么大的刺激,她是个阳光开朗的女孩儿。一定是落水之前她遇到了什么超出她所能承受的范围之内的事情,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听到许诺的话,萧怀睿眸底掠过一道冷光。
下意识地,他以为她知道了其中的内幕,不过很快他便镇定了下来,如果许诺知道了,那么现在他就不会这么安稳地站在这里。
主治医生也认同地点点头,“这也是其中一个可能性。”
“针对这种可能性,是不是只要还原当时所发生的事情,雅雅就会恢复正常”
“这种方法是最直接有效的,但是安小姐现在身体太过于虚弱,怕是接受不住同样的刺激。”
这个道理许诺自然是明白,不过只要有办法能治愈,就还有希望。
第二天一大早,许诺被一道轻柔的嗓音惊醒:“小诺”
霍然睁开双眼,才发现昨晚的后半夜,她守在安雅琳的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睡了过去。
而且她还悲催地发生由于她是趴在床边睡的,所以床单上还流了一些口水印
机械性地将脑袋一点接着一点地转了过去,扯出一个弧度,“早啊,顾先生。”
说完,她又忽然反应过来,顾璟年是个瞎子,他是看不到她流的口水印的
今天顾璟年没有穿西装,而是着了一件简约的黑色风衣,衬地面容线条愈发俊美,有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高贵。
“昨晚守了雅雅一夜”
男人低沉的嗓音尚还响在头顶,她在措不及防之下,就被他整个环了起来,轻轻松松地抱起来。
这个标准公主抱的姿势,让许诺窘迫不已,挣扎着想要下来,但男人略含笑意的语调却不容她反抗:“雅雅还在睡呢。”
下意识地,她顿住了动作,看向躺在病床上,还在沉睡之中的安雅琳。
即便她从被她安抚下来,陷入梦乡之后,似乎睡得并不好,整夜里都皱着眉头,而且还时不时地呓语。
有时她凑近去听,却根本听不清安雅琳到底在说些什么。
“顾先生,这次的事故对雅雅的打击很大,医生说她很有可能永远也不会清醒过来。”
男人并未回答,只是将她抱到了隔壁的房间,放到床上之后,才淡淡地回着:“雅雅一向很乐观,不会因为一次落水,就神志不清。”
“我也是这么觉得,在那之前,一定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不知道的事。”
许诺还沉浸在思索当着,男人却是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将放在床边的袋子取了过去,塞到她的怀中。
“路上买的,你陪雅雅一晚上,到现在都还没吃饭,是不是饿了”
他不说,她还没有感觉,一说她才发现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等到她将衣服换好了出来,发现顾璟年就站在阳台上,手中夹着一支雪茄,面色冷凝,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顾先生每次有烦心事的时候,都会抽烟吗”
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出现在他的背后,像是抓到他在做坏事一样的语调。
手微微一抖,烟灰掉了一地,一双无彩的眼眸,似是在打量着她,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让许诺忍不住摸了下自己的脸,奇怪地问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正打算折到洗手间去看看,却被男人扣住了手腕,他轻笑了声:“我只是在听。”
“听听什么”
“听贴身保镖描述你穿这件衣服的样子。”顿了下音调,他抬起左手,抚上她的面颊,为她将散乱的细发理好,才补充道:“很漂亮。”
男人轻轻柔柔的嗓音,扑散在眼帘,许诺情不自禁地微微红了面颊,连带着耳垂似乎都发烫起来。
手忙脚乱地连连退后了几步,轻咳了声:“去哪里吃饭饿死我了。”
“顾宅。我爷爷说,要见一见雅雅的救命恩人。”
许诺的思绪有点儿蒙圈,楞了好一会儿,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什什么你爷爷要见我”
“嘴巴张那么大,有那么吃惊吗我爷爷品性很好,不用担心。”
轻轻地抬了下她的下颔,她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忍不住抓了抓后脑勺,“我可以不去么”
男人一扬唇角,而后长臂一揽,直接搂住了她的后颈,将她往前带,不容置喙地说道:“不可以。”
许诺挣扎着想要逃跑,却被顾璟年直接拦腰抱了起来。
这里是医院,来往的都是人,他这么措不及防的公主抱,百分百地吸引了过往人的视线。
此时此刻,许诺只想找个地缝钻下去,只能投降妥协:“我去我去,你先放我下来”
顾璟年笑了笑,将她放回到地上,话音温柔无害:“这样就乖了。”
车上。
对于自己被坑得心在滴血的事实,许诺很气恼,相当地气恼。
一上车,就将脑袋别向车窗,拒绝和顾璟年说半句话。
而顾璟年则是直接拿出手机播出了个号码,一路上都在和电话那头的人在聊天,似乎是在谈商业上的事。
许诺听不明白,就抵着下巴,支在车窗旁。
车子开得很稳,稳到她什么时候睡着了也不知道。
顾家老宅坐落在郊外,占地面积极大,不过由于自己在江山华府有私人别墅,所以顾璟年并不经常来。
保安在看到他的车子驶过来时,立马就打开高高的铁门,笑着向他鞠躬。
车子在门前缓缓地停了下来,而正在和周公下棋的许诺却没有一点儿要清醒的意思。
管家上前来开门,一眼就瞧见睡在顾璟年身旁的女人,心知肚明地笑着,“少爷,要叫醒许小姐吗”
“不用了,她昨天陪了雅雅一晚上,让她多睡会儿。”
说话间,顾璟年就将许诺抱出了车子,动作很轻柔,而怀中的女人如小猫似得呢喃了声,将脑袋埋入他的胸膛,继续睡得很香。
屋内的客厅里,坐着一男一女,在看到顾璟年进来之时,正想要说话,发现他的怀中还抱着一个女人。
互相对视了一眼,还是女人先开了口:“璟年,爸已经等你们很久了。”
“我等会儿去看爷爷。”
顾璟年淡淡地应了一句,就抱着许诺上楼。
直到那抹硕长的身影消失在了楼梯的转弯口,女人才收回了视线,别有深意地说道:“看来璟年是真的喜欢那个女孩子。”
“爸念念叨叨了这么多年,一件心事也算是了了。”
谁都知道,自从顾家长子去世之后,顾璟年就是顾老爷子的心头肉,如今好不容易能有个女孩子入得了顾璟年的眼,可不得让顾老爷子高兴坏了。
“一进门就让璟年抱着,太没有礼貌了,能不能入得了我顾家的大门,还说不准呢。”
房中。
顾璟年将许诺安置在床上,将房里的灯光调到了睡眠光度,才回身问道:“爷爷在书房吗”
“是,将军今天一大早就自己一个人在书房里下棋。”
顾老爷子退休前位及一级上将,一等的军功,在枪林弹雨中,用生命捍卫的荣誉,即便是退休,顾老爷子的名号在军队中也是响当当的。
颔首,顾璟年朝着书房走了过去,一推开房门,就听到了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的咚咚声。
从顾家长子离世,顾璟年双目失明开始,顾老爷子就经常一个人待在书房里,闭着眼睛,一个人下棋。
“爷爷。”
轻轻地唤了声,顾老爷子下棋的手顿了一下,将手中的军棋仍回到盘子里,才笑着抬头,“阿璟,过来。”
顾璟年走了过去,坐在他的跟前,“爷爷,我把小诺带过来了,不过她昨天陪了雅雅一整晚,在来的路上累得睡着了。”
“阿璟,你真的想清楚了,要娶她过门吗”
男人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角,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曲,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在棋盘上,似乎每一下,都能敲在心尖上似得。
“爷爷,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十五年了。”
听到他微凉的嗓音中,带着不可抗拒的坚定,顾老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爷爷只是希望你能幸福,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
他忽然伸手,将桌上快要决出胜负的棋打乱,他的嗓音低低,却冷如冰霜:“爷爷,只有娶了她,我才能幸福,我们在十五年前,就绑在了一起,我活在黑暗中那么多年,她怎么可以不来陪着我呢”
许诺一觉醒来,连汗都睡出来了,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
身下的床很大。房间很昏暗,视线模糊不清,由于太黑找不到鞋子,她只能光着脚下床,没走几步,结果绊倒了椅子。
咯噔一下,摔了个狗吃屎。
正疼得咬牙切齿之时,房门外传来了叩门声,“许小姐,您醒了吗”
挣扎着爬起来,“进来吧。”
房门被推开,电灯很快亮起,站在门口处的是一个女仆,手中端着个水晶碗,走了进来,“少爷说,许小姐您醒了之后,先喝点儿燕窝粥缓一缓胃,晚饭还有一个小时。”
许诺不习惯被人伺候,几步上前接过了碗,“他人呢”
“少爷在书房陪将军下棋呢,许小姐是想要见少爷了吗”
这话说得。好似她和顾璟年有什么不正常的关系,一秒钟见不到他,她就会神志不清了似得。
连忙摇头,“不用不用。”说完,她才反应过来,好奇道:“将军”
女仆见她似乎真的不知道,便笑着回道:“就是少爷的爷爷,将军退休前是一等上将,宅子里所有人都这么称呼老爷子。”
许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想,豪门贵族,就像是古代的皇宫深宅一样,深不可测。
吃完燕窝粥,许诺觉得待在房间里无聊,就打算出去看看。
还没下楼,就听到楼下传来了女人的声音:“醒了”
往下看去,才发现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一男一女,男的目光倒是柔和,但女的却很凛冽,眸光毫无掩饰地落在她的身上,似是要将她一寸一寸地解剖开。
虽然对方的目光很不友善,但许诺还是很有礼貌地打招呼:“阿姨好,叔叔好。”
男人笑着点点首,而女人却是抱着手臂,不屑地挑了下眉头,“一进门就睡觉,也不知道是父母没有教育好,还是从小就没有教养。”
“婷璐”
对于顾婷璐不客套的话,男人有些不赞同,微微蹙了眉梢,想要为许诺说话。
“难道我说错了吗要想进顾家的大门,可不是抓住了璟年的心就可以的。璟年这孩子,做事向来任性,才认识了没多久的女孩子就敢往家里带,也不知道人家图的是他这个人,还是他口袋里的钱。”
她侮辱性的话,让许诺想起从前,傅家人也是这么羞辱她的,甚至,在语言和行为上更加过分。
手慢慢地握紧,许诺扯了一抹冷淡的笑意,“阿姨误会了,我今天来,只是因为雅雅一事。”
“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说不准一顿饭之后,就跻身顾家少夫人的位置了呢。”
面色微微转白,她还没说话,身后就传来了一道苍老却十分有力的嗓音:“许诺是我请来的客人,你如果不乐意,现在就可以回家”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顾老爷子在顾璟年的搀扶下,走出了房门,而且张口就是维护许诺的话。
这让顾婷璐很没有面子,脸色难堪,想要为自己辩解:“爸,我是为了璟年着想”
“三姑姑,我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品性,我自然清楚,就不劳烦您在这儿操心了。”
顾璟年冷着俊脸,几步上前,当着所有人的面,牵住了许诺的手。
似乎是在无形之中,给了许诺安全感。
如果不是顾老爷子对她特别客气,而且顾璟年也一直牵着她的手,她保证当场就走人。
因为这样的气氛,这样侮辱性的语言,让她想起当年,她在傅家,就是这么被辱骂,然后狼狈地逃走。
似乎,她走到哪儿,都是不着待见的。
一如,她如今的家,那个她离开了七年之久的家。
这顿饭用得很沉闷,或许是豪门贵族,所以用饭都不喜欢说话。
许诺将脑袋埋得很低,只一个劲儿地扒饭,而顾璟年就坐在她的身边,时不时地往她的碗里夹菜。
她能很清楚地感觉到,每次顾璟年往她碗里夹菜的时候,坐在对面的三姑姑顾婷璐就会用冷冰冰的眼神盯着她。
看得她真是头皮发麻,真恨不得早点结束这顿难熬的晚饭。
好不容易熬到了头,她打算找个理由赶快开溜,却不想顾老爷子忽然开口:“许小姐,可以随我去书房一趟吗”
顾老爷子称呼她为许小姐,真是折煞她了。
人家一家之主都开口了,许诺自然是无法拒绝,下意识地向顾璟年看了眼,但想到他是个瞎子,根本就不能知道她此时此刻有多么地不情愿。
拖着沉重的步伐,许诺随着顾老爷子到了书房。
书房内的布置很简单,而且在一面墙处,挂满了各种勋章,显示这位老人一生不可磨灭的功勋。
顾老爷子坐在了一张棋盘前,而后示意她也坐下,“会下军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