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安分的、不安分的,都将躁动,似乎在预示一场即将来临的事故。
沈青辞了杂志社的工作,回到a市。
递出辞呈时,许云慧露出讶色:“于私,我认为我们已经是朋友关系,小青,可以告诉你的朋友,为什么要辞职吗”
“家母病危。”
许云慧释然:“人之常情,责无旁贷,我可以给你一段假期,带半薪,等你母亲病好了,你可以继续回来这里。”
“谢谢你,许姐,我很抱歉,”她低下头,自认不是千里马,可许云慧却是她每一次困境的伯乐,“不出意外,我不会再来j市。”
“该说谢谢和抱歉的人是我,你一定好奇过,为什么我会数次录用你,”许云慧的话让沈青抬起头,乌黑沉静的眼眸等着许云慧的答案,“第一次”
第一次,许云慧在便利店外,看见隔着玻璃窗的女孩子打电话,脸上的表情是矛盾的,既有沮丧,也有满足。她可以理解女孩刚被事务所淘汰的沮丧,但满足呢那一刻,许云慧仿佛在玻璃窗上看见了曾经的自己,她正在与一个男孩谈论着什么,这个男孩的下颌微昂,这个男孩她爱过。
即使当时正被一个案子的纰漏搅得焦头烂额,可脚步还是走了进去,有意无意地走进那个女孩,竖起耳朵。
女孩的音线很清淡,她却听得鬼迷心窍,因为她熟悉这样的女孩,脸上明明是喜欢,可偏偏要强作镇定,保持自己的矜持与骄傲。真正让她再次审视女孩的是,女孩叫了一个名字程游。她之所以会对这个名字敏感,是因为她的事务所在程氏出了不小的差错,程氏二公子的名讳,她绝不会陌生。
抱着死马当活医的决心,或许还抱着旁的心思,她向这个女孩抛出了橄榄枝。
可是这根橄榄枝并没有可观的成本回收。
她清晰地记得,程游说:“程氏不是我的,她也不是我的。再说,没有价值的东西,谈何交易”他当时的淡漠足以容忍在沙漠里下暴雨。
许云慧还是鬼使神差地留下了沈青,因为,这个女孩多么可怜。和曾经的她多么像,爱上一个冷漠的男人,不可怜吗
第二次,许云慧的杂志社成立。几乎是第一时间,许云慧邀请沈青入职杂志社。
因为那个冷漠的男人找上她:“对于杂志社的管理,在不损利的情况下,我保证程氏不会干涉一分,也不会有第三方知道,杂志社背后的控股情况。”
程氏的半壁江山易主。成为商人的他,只会更冷漠。许云慧也算在这商场赤手空拳过几百回合了,深知没有白送的银子。
果然,程游是有条件的:“让沈青尽快回到j市,给她一个落脚的位置。”
她错了,那个女孩,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可怜,至少,比她幸运一点。
可是终归年轻,不知珍惜。电话里,女孩的音线听起来憔悴极了,低低弱弱地对她抱歉:“对不起,许姐,我的弟弟去世了,我暂时胜任不了您给的工作”。
她问女孩:“你还没做,怎么知道自己胜不胜任呢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对自己有没有信心”
女孩没有犹豫,气若游丝地回答她:“没有。”
呵,那便与她无关了。
与她背后的“天使投资人”有关。
第三次,许云慧看见她,周围有很多朝气蓬勃的面试生,可她一眼望见沈青,已经不再是女孩,而是散发着轻熟气质的女人。
沈青端坐在面试生的椅子上,沉着地回答着面试官的问题。沉着得不像是应届毕业生。她翻看沈青的简历,一路奖学金倒是不例外,例外的是社会实践经验居然很丰富,且触及面颇广。
她走向沈青,从那双充满内容的眼眸里,许云慧解读出,沈青并没有事先了解过杂志社,连基本的了解都没有。然而,她很满意沈青的那一丝惊讶。
其实不管沈青回答说自己有没有自信,许云慧都会录用她。
不仅是因为沈青的确优秀,也是因为,许云慧的猎奇心理。那个冷漠的男人,从英国回来后,漠然得愈发不像人样,像不近人情的谪仙。
许云慧只吃过爱的苦,她好奇爱的其它味道。即使她可能再也尝不到其它味道,但如果可以站在一边,闻一闻也是心满意足的。
离开的时候越决然和仓促,回来的时候就会越害怕和谨慎。
沈青上飞机前,上网查攻略,并记在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几页。
主要是住宿,她勾选了几个不接近医院,但又方便去医院的地方。
然而,下飞机后,沈青径直来到一条江道边。
江面只有被风轻荡的细波。风也荡到了她的身上,撩动着她心里的波纹。
她对着江水,兀自喃喃:“他和你一样,终究也离开了我,我又成了一个人。可为什么他不能像你一样走得干净呢为什么要留下我捞不着的镜花水月呢我不知道该去哪。”
一人一箱,迎江站了许久。要走时,瞥见一处可月租的民宿。
回到有你的地方,还查什么攻略呢
就这吧。
安顿好后,沈青来到医院。
袁伯伯打量她一圈,露出欣慰的笑容。
“小青,你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你母亲的情况不容乐观。”
“您放心,袁伯伯,我有,”沈青的背脊挺得僵直。
袁伯伯敛住刚刚的笑,叹了口轻长的气,带她来到病房门口:“进去吧。”
冷白的床单,一块痩窄凸起,纹丝不动。沈青迈着悠长的步子,走进。
干皱的眼皮藏住了记忆里那双总是灰廖的瞳孔,仿佛那里结了一层霜。
“一天里,很难有清醒的时候,不过这样也好,”输液管的点滴骤停,袁伯伯对着弹了两下手指,轻呵一声:“你母亲应该还有点意识,知道你来了。”
沈青走近了点。
“这次回来,住哪”
“已经在鹭江边找了一家民俗。”
“鹭江”袁伯伯面容一沉。鹭江就是秦久出事的那一条江河。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