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是半掩的,沈青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进去。
杨谦正欲离开,看见被花挡了半边脸的沈青,又停住脚步,眸光烁烁:“去采花了”
“是”咬牙。这么明显,还要问吗
“今天天气很好吗”
“是”切齿。天气好不好什么的,不会自己看吗
“吃过早餐了吗”
“是”其实没吃。她打算和程游一起吃。
“张婶的手艺很不错的。”
“你怎么还不走”沈青没好气。
杨谦讪笑:“那我下去吃早餐,”然后又对着床上的程游,说了一句日语,才翩翩离开。
程游的嘴角轻浅地勾着,眼底的笑意若有似无。脸色已不复苍白到底,而是渐渐浮露出淡淡的血色。程游的睫毛很长,像黑天鹅的脖颈般曲傲。沈青大半年没有被这双镶着黑边的瞳孔凝视,此刻被他深望,呼吸依旧会有短暂的停滞,宛如初见。
宛如她初见他时的那片海,浩瀚而深邃。
再加上杨谦那句对着程游夸她好看的日语,沈青只觉得更加不好意思了,两坨火云烧在脸上,低头,恨不得用眼睛在地上挖一个地洞,钻进去。
“你肯定没吃过早餐,对吧”
一道生硬的机器声划破静谧的春风,骤然响起。沈青被吓了一跳,茫然地望着程游。
“这是一个可以代替我说话的机器,阿谦拿给我的。”
“嗯,想和你一起吃,”她不喜欢这个机器的声音,冷冷硬硬的,丝毫没有情绪。可她不能显露出不喜欢。
她只能靠想象,靠记忆。他原来的声音多么动心,有磁性,却不沙,是那种清朗的磁性。两人都还未毕业时,程游唱过几次歌给她听,一把简单的木吉他,伴着他游刃般吐纳的腔调,仿佛能够唤醒低到尘埃里的花,使其蓬勃生长,再不卑微。
“好,我们一起吃,”他低着头,专注地打字,想必两个小时足够他与这个如普通笔记本电脑般无二的机器从相知,直接相熟了。床的头尾是可升降的,此时床头升到一个刚好让他躺靠得舒服的角度。他瘦长的手指飞得很快,“你介意和我用手机传讯息沟通吗”
“不介意,”原来他自己也不喜欢机器的声音。
沈青把花插进一个暖水壶里,里面的温水大概是20°左右,很适宜滋养茎叶。摆弄了会儿,她笑着问:“好看吗”
话音刚落,沈青的手机响了一声,她打开短信:“这座院子,是我爷爷当兵时住的,很小的时候,我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记得也是春天,我和奶奶上山采山茶花,然后酿造了一大罐花蜜,很清甜。”
这么一大段,肯定是在沈青饲花的时候打的。
“我摘的这几朵就有很多花蜜,我可以喂你吃”
短讯很快:“嗯。”
山茶花的花蜜是琥珀色的结晶状,沈青将茶叶子窝成一个勺状,沾了一点花蜜晶,然后在程游微启的唇瓣上,如蜻蜓点水般。
“不敢给你乱吃,若你着实喜欢,”沈青把叶子对半折,“我问过叶大夫后,再捡一个法子想办法做给你吃。”
程游眼眸低垂,舌尖伸出来,在唇瓣上扼取那一点琥珀晶,不够,又抿着唇,舌头便一直在里面汲取。
幸好,他现在需要低头打字。不然一定会意识到,他这样的动作对于沈青来说的蛊惑力有多大。
她禁不住遐想连篇。遐想他的吻。
在等他打字时,沈青不停用叶子蘸取花蜜吃,花蜜真甜,怪不得他抿嘴呢。
短讯的声音响起:你多吃点山茶花的花蜜,它很养胃。你采的花很漂亮,再找一个和今天一样的好天气,我陪你去采,采很多,也做一大罐花蜜,给你来日慢慢吃。把胃养好。
沈青一眼看完,鼻头微微发酸,明明现在他才是病人。
她不想让他一醒来就看见她哭,于是很快调整好情绪,点头:“一起采,一起吃。”
不久,手机又进短信:可以帮我多垫一个枕头吗
“不舒服吗”说着,沈青在一旁的木柜里拿出一个备用枕头,扶着程游的背,在他后面垫上,又捋了捋枕头,正想问他这个角度是否舒服时,一个稍冰凉的吻轻轻印在了她的唇瓣上。
她呆住。趁她呆住的间隙,腰间被一道手臂揽住,脑袋则被另一只手含着,无形中生出一股不容抗拒的暗劲,让她半躺在他的胸膛上。
她听着他的心跳声,轻轻地,却也是疾疾地。
眼睛里的液体到底是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流到他纯白的衣服上,瞬间透出一块浅浅的小麦色。
就这样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声,不知不觉中,她的心跳竟仿佛在跟着他的心跳,亦步亦趋,最终契合。
两个人的心在跳,却只有一种心跳的声音。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一天,小山一大早就晃着沈青的手,撒着娇,缠她去逛集市。
沈青佯装犹豫了会儿,直到看见那双小手要失望地松开时,才笑着说好。
杨谦又来找程游,两人在房里商聊。沈青不好打扰,也就没上楼打招呼了,直接跟着小山穿过后山的路,来到禄山的集市。
这是她第一次离开那座院子这么远。
小山告诉她,赶集的日子是随着黄历订的,今日恰巧是赶集的黄道吉日,所以人才这么多,摆出来卖的玩意儿才丰富。
沈青瞧着处处是新鲜,她从小在三线城市的市区里长大,高不成,低不就,自然从未接触过类似乡下的集市。之所以类似,是因为这里是军区。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乡下。
集市的石砖街道上偶有来往巡逻的军队,而四处的建筑均为仿清宫殿形式,歇山顶,绿色琉璃瓦屋面,外部面砖贴面抱厦出山,富有民族气息。
若不是行人的服饰还是二十一世纪的现代风,以及摆摊上是一些她所熟悉的现代商标,沈青真怀疑自己穿越到了电视里的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