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第78章(1 / 2)

适才坠楼的窗框,居然也没能砸死他。

叶鸯以剑劈砍残留的木块,木屑片片崩落,撞上他手背,酥酥麻麻的疼,他却不皱眉头,专心致志地削了几块木头下来,不顾江礼劝阻,用力向楼下抛去。

方璋未曾预料到叶鸯竟有这般血性,当即手忙脚乱。想要跑开,但佳期如梦的大门被他亲手关闭,站在原地不动,又顾忌木块砸中头顶。慌乱间躲开两次,这才想起手中有伞,忙以伞蔽身,跑去开门。

看他离开街道,叶鸯便把他的去向摸得一清二楚,登时拍开江礼搭在肩头的手,执剑冲出卧房,翻越栏杆纵身而下,抬腿便是一脚。方璋撑伞挡住他的飞踢,但没能防住他手中兵器,刹那间白虹飞袭,鬓边微凉,伸手一抚,指尖沾上几缕碎发,是被切断烦恼丝。

被你这么一削,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再长上来了。方璋抱怨,那小贼未曾伤你一根汗毛,你何必动怒?

你乐意放小毛贼进屋,我就乐意削你头发。叶鸯道,还不快快闭嘴?你若再多放一个屁,我就把你送到城西做和尚。

方璋吞了口唾沫,后退一步,扔掉那把被踢坏的伞,低声说:不如送到尼姑庵?

他在打什么主意,在拿什么开玩笑,叶鸯一清二楚。下意识地仰首望向二楼某扇紧闭房门,半怒半恨地摇了摇头。

徒弟不成器,师父就要生气。方鹭近些年来屡屡动气,少有笑影,想来与方璋的本性难移脱不了干系。南江二小姐来到巫山找方璋讨要说法的那回,这混球就把他师父气得大病一场,叶鸯还以为他多多少少会从中吸取教训,结果今日又听到他嘴贱。如此一来,才恍然大悟:有些人的毛病,用上一辈子也改不掉。

方璋的死不悔改,与他人稍有差别。

别人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方璋却连江山都懒得改。

叶鸯不想再跟他胡闹,收起佩剑,转身上楼。被他那么一气,居然气得饱了,此刻腹中非但不空,反而鼓胀。想想师叔多年来每个日夜都要受他的气,还要因他殚精竭虑,叶鸯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师叔清瘦的缘由。气到吃不下饭,可不就瘦了么?

回到屋中,蔫蔫地往床上一躺,对着那扇惨遭毁坏的窗发起愁。江礼望着窗扇,同样愁眉不展。倪裳才带着小妹上街没多久,这边就坏了一扇窗,待她归家,怕又要大发雷霆,掏出算盘按着他们算账。

早知今日如此,当初就该劝你把北叶那些东西留给佳期如梦。江礼赧然道,住在这儿白吃白喝,还常常搞坏物件,着实难堪得很

方璋那混球都没难堪,你难堪什么?叶鸯不以为然,他在这里不光白吃白喝,还白嫖,你见倪裳姐找他要过半个铜板?

江礼嗫嚅半晌,又说:至少他师父会付钱。

叶鸯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行了。平时不见你这么聪明,一到跟人较劲儿,你比谁都精。她没找你要钱,那是因为她出得起,她手下的姑娘们边玩边打边数钱,但凡抽出十之一二,都能给你置办一身新行头,你吃她两顿饭,她还能跟你计较?

你越来越凶了。江礼不悦,就不能对我笑一笑?

自打清双走后,江礼无事可做,愈发黏着叶鸯。叶鸯睡觉,他跟着,叶鸯饮食,他盯着,就连沐浴,都要搬另外一只木桶进屋,面对面泡着。叶鸯暗自翻白眼,更觉得他不找叶景川拜师简直就是双方的损失,这般相似的二人,怎就无缘做师徒?

你越来越烦了。叶鸯随口应答,你天天缠着我,我光忍着不揍你,还冲你笑?想得倒挺美。

木椅声声叫唤起来,江礼挪到叶鸯近处,把脸凑到他手边,胡搅蛮缠:来来来,打,照脸打,打完笑一笑。

昔日的南江小公子,如今沦落成泼皮无赖,不晓得是跟谁学坏。

右手高高扬起,轻轻落下,叶鸯露出一个假笑,问:满意了否?

不能说满意,但也不能说不满意。江礼直起腰杆,捶了捶肩,主动转换话题:今晚吃什么?

你到楼下去,把那王八犊子扒了皮扔进油锅,我们晚上就吃他。叶鸯说着气话,腹中饱胀感逐渐消失,竟是被江礼这一句话问得饿了。满怀惆怅地摸摸肚皮,裹住被子往床里一滚,悄悄盘算着何时外出觅食。

佳期如梦楼内空空,仅剩下他们几位,从前足不出户的倪裳因生活所迫,只好每日亲自上街采买,回来洗手作羹汤。然而她带回佳期如梦的,尽是瓜果蔬菜之类,少见半点儿肉星,叶鸯又对素菜兴致缺缺,因此食不下咽,面对素菜,想念荤腥。

方璋细皮嫩肉,架到火上烤一烤,也许很好吃。叶鸯舔舔嘴唇,开始追忆从前吃过的美食。

饿的时候,越想食物就越饿,可叶鸯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五花肉、酱肘子、大包子一个接一个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晃得他肚子咕咕直叫,催促他外出买点小吃。

叶鸯踢开被子,重又穿好鞋,烦躁地拍拍衣摆,道:我去外面找东西吃。

她们快回来了,你打算这时候出去?江礼打个哈欠,随他出屋,一边走一边念叨,但直到两人真正出门上街,顶着绵绵细雨站在包子铺前方,也没有撞见倪裳。

皮薄馅多,香飘十里,是叶鸯爱吃的大肉包。

倪裳并不忌讳肉食,只不过前几月吃多了肉,如今看到荤腥便觉得腻。说来凄惨,她吃肉的时候,叶鸯跟着方鹭,因此没能吃上,这会儿叶鸯回到巫山,想跟她一起享口福,她却厌了肉味,拉着叶鸯一同吃素。

江礼和叶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吃肉包也要一块儿吃,才感觉吃得舒心。两人蹲在街边,人手三只大包子,满嘴流油,口齿生香。

忽然,两双女儿家的绣花鞋停在他们面前,叶鸯认得那鞋上的花,瞬间抬头,谄媚笑道:姐姐回来啦?

你们两人什么毛病?倪裳皱眉,蹲在雨里吃包子?

冒雨偷吃,别有一番风味。叶鸯振振有词,又望向小师妹,问,鲤鱼吃不吃包子?

江梨郁手中捧着饼,腾腾热气直往上冒。她看看叶鸯,再看看手中的饼,摇了摇头。

嗨。叶鸯笑了。他想巫山的包子再好吃,那也是别人家做的,对小师妹而言,还是汪姨亲手包的包子更美味些。

忆起汪氏夫妇,叶鸯眸中掠过一层阴翳。虽说现在他们活得还算舒坦,但那些事真真切切发生了。无名山依然无名,却再非最初的无名山。巫山的云和雨都变了,倪裳都变了,还有什么人,什么物,是永恒不变的?

闷着头吃完余下的一个半肉包,叶鸯摇摇晃晃站起身,把油纸团成一团,抛入檐下摆放的小桶。那桶里没有雨水,在湿润的天气里依然保持着一份干燥,纸团掉进去,慢慢舒展开筋骨,像是刚从睡梦中苏醒的孩童伸着懒腰。